那位京城来的当红头牌牡丹姑娘确实死了。
乔暮云面沉如水踏入尸体所在的房门,便感觉那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宛若实质。
他眉头微微一皱, 抬眼往那房中望去, 便见到那地板, 纱幔,乃至天花板上都有着大片大片的血污, 滴滴答答往下流淌,房中那些价值不菲的桌椅摆设上也铺上了一层“红纱”, 看着好不吓人。
那大妈妈本是个历经风雨处事不惊的妇人,这时候只看了房间一眼,便忍不住以手帕捂住口鼻,抑制不住地干呕起来。相反乔暮云这等看似锦衣玉食长大的贵公子, 却是大步朝前,直直朝着床边走去。
牡丹姑娘的尸身便是陈列在那床帐后面的。
原本轻如烟霞的纱幔这时候已经被血浸得黏糊糊的, 黑红的血迹
不仅死了,还死的很是凄惨。
她的脸被人以重器砸烂,红的白的已经糊成一团, 好端端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如今却已经只是一块令人见之心惊的烂肉,这样的对比不能不说是惨烈。
那大妈妈眼看着自家公子往床边去了, 也只能麻着头皮,隔了好远站在远处往那床上看了一眼。
“呕……”那好不容易才止住的干呕声瞬间又响了起来。
“究竟是谁, 竟然要下这样的狠手——”
大妈妈哀哀低吟道。
乔暮云却并没有理会她, 相反, 他竟然是那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床上那具骇人的尸骸。片刻后, 他瞳色一暗,伸手拂开那位牡丹姑娘的袖子,在那尸体的手臂上轻轻一抚。
被黑红的血液浸透的死尸毫无弹性,僵硬而干枯,宛若裹着软烂稻草屑的棉纸,冰冷冷的,散发出尸体特有的轻微腐败气息。
然而……
似乎有些太冰了些。
乔暮云暗自想道。
按照大妈妈的说法,楼中其他人就在不久前还见着这红牡丹,也就是说她遇害的时间并不久。
天仙楼对待这群千娇百媚的花魁姑娘们十分细心,纵然外面天寒地冻,房间里烧的地龙,炭盆里燃的银丝炭却也是半点不敢含糊。
牡丹作为京城来的头牌,房间里更是温暖如春。
倘若她真的是不久之前被人残忍杀害,此时的尸体就不应该冰冷成这样,就好像……是被人藏在冰堆里好一段时间,刚刚才被搬到这床上的一样。
乔木云又在尸体的手掌和指尖处轻轻一抹,果不其然,尸体的掌心有些发硬,指尖更是血肉模糊。
那掌心的硬茧乃是用利器削去的,指尖的伤口,怕也是因为有人用砂纸打磨掉经年累月做工留下来的粗糙皮肤而导致。
乔暮云又抬眼看了一眼房中的四溅血光,眼睑下的肌肉微微一抽。
那黑红的血液看着倒是可怕,然而,在他看来,却并不是活人的血。
也不知道为何,电光火石之间,乔暮云却是想到了先前林茂央求他去救助的那位“小友”。那人藏身于楼外小院之内,却在短短时间里被人救走。这一夜明明有雪,那救人的人背负一重伤少年,却未曾在小院地表墙上留下丝毫痕迹,可见功夫极为精湛。
“这位牡丹姑娘便是京城那边送过来的花魁?”
乔暮云忽而问道。
大妈妈瑟瑟发抖,点头称是。
乔木云沉默不语,心中却已经有了计较——显然,那位牡丹姑娘确实是从京城来的。
但是,她到底是不是那位花魁姑娘,却又另有一说。
至于床上这位……
乔木云却可以肯定,她定然不会是那位花魁,更不会是先前楼中其他人见过的那位“牡丹姑娘”。
杀人留尸,金蝉脱壳。
这样精细的手段,绝非寻常江湖人的行事。
事实上,那尸体伪装得十分高超,也就是乔暮云这等家里开着江湖上最大的青楼妓馆,又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富贵公子,才能察觉到那打磨过的女子掌心与养尊处优精心饲养大的烟花女子之手的区别。
而乔暮云恰好知道,这江湖中有这么一种人,会这样大费周章伪装尸体。
【持正府?!】
这三个字就像是毒蛇一样滑过乔暮云的心头。
满室浓稠的血气依旧沉甸甸地裹在他的身上,炭炉子早就已经熄灭,但是隔温极好的墙壁依旧拢着些微的热气在房间里。可乔暮云依旧觉得自己的身上忽然泛起了冷意。
【“我们乔家是做生意的人……”】
乔暮云的耳旁仿佛又一次地响起了母亲的话语。
【“这江湖中的人打打杀杀,来来去去,谁赢了我们便和谁做生意就是了,生意人嘛,和气生财。”】
他的母亲声音总是很尖锐,像是被打磨得很锋利的刀子,每一个字都要刺到人的耳膜里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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