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儿可歇下了吗?”
“方才睡着。”
“知道了,你们且先在殿外候着。”说完,夜倾昱才悄然无声的走进了殿内。
一步步的朝着里间的床榻走去,夜倾昱看着静静的躺在榻上的女子,眸中柔光闪动。
多日未曾见到她,她似是又瘦了些。
皱眉将手轻抚在凤卿的脸颊上,见她睡得好似不大安稳,修长的手指便轻轻的点在了她的眉心,想象着此刻她若是清醒,眼中必然熠熠生辉。
他已经问过了鬼医,凤仪所言的法子虽是可行,但是眼下不能立刻就照着办。
因着这蛊虫方才从郑柔的体内转移到了卿儿的身上,若是紧接着再换到凤仪的身上,先不说这过程这能不能顺利,便是凤卿的身子也折腾不起。
何况如今凤卿的身孕未至三月,到底还是有些风险,最好是再等上一等。
夜倾昱自然是以凤卿的身子为先,便也就没有贸然将此事说与她知晓,想着若她实在不同意,便临到那日再直接动手。
然而还未等到鬼医口中合适的日子到来,便有发生了一件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这一年的暮春三月,庆丰帝驾崩于栖凤坡,消息传回丰鄰城的时候,满朝文武皆惊。
而当凤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眸色微暗,却只是淡淡的朝着段御风派回来传信儿的人问了一句,“栖凤坡的桃花……可开了吗?”
“启禀太子妃,桃林内繁花开遍,陛下他是在桃花树下……”后面的话,那名侍卫没有说,但是凤卿也能猜到了。
终于等到桃花又开,想来父皇是很开心的。
也许那恍若神仙的女子会站在桃林深处,静望着这个爱了她一生的男子,唇边微扬起一抹深心的微笑。
“这是陛下吩咐属下务必要交给太子妃的。”说着话,便见那侍卫将手中的一个小盒子递给了千行。
动作小心的打开那个盒子,凤卿看着那里面只有一张白纸,其余的便再也没有了。
那纸上只有一个字,凤卿定睛看去,眼眶不禁微湿。
皓……
这是庆丰帝给凤卿腹中孩子起的名字。
皓天舒白日,流光延千里。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逼退了眼中的泪意,凤卿仔细的将手中的纸叠好,又放回了那个盒子里。
尚且不知道她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但是庆丰帝却只赐了这个一个字,凤卿明白,这是他的祝愿。
只此一字,唯太子可用。
“小姐……”
“夜倾昱那边怎么样?”挥了挥手示意千行自己没事,凤卿凝神问道。
“太子殿下和三殿下已经动身赶往栖凤坡了,朝中由靖安王坐镇,想必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到了。”
闻言,凤卿眸光微闪。
他们兄弟俩人如此急着赶往栖凤坡,一来是心下焦急,二来也必然是有些打算。
凤卿曾听夜倾昱提起过,容嘉贵妃仙逝之后,她的尸身并未葬入皇陵,而是被她的师姐带走了。
而庆丰帝当日既是能够同意这样的要求,想必后来就不会再想着要将容嘉贵妃的陵墓再迁回来。
可是依照凤卿对他的了解,他应当是想要和那女子合葬的吧!
想到这儿,凤卿的心下便愈发了然。
夜倾桓和夜倾昱急着赶去栖凤坡,想来也是为了完成庆丰帝心中的遗愿,大抵事后抬回宫中的梓宫,里面只会是一件龙袍而已。
正在如此想着,却不料靖安王府的管家持着夜倾辰的令牌进了宫,直接请见凤卿。
“墨锦?!”一听这话,凤卿的心下不禁有些疑惑。
王府的人进宫见她做什么?
“参见太子妃殿下。”
“起身。”
“属下奉我家王妃之命,特请太子妃过府叙话。”
这话一出,可是令伺候凤卿的人大感震惊。
虽说王妃的身份也是同样高贵显赫,可是她请的人可是当朝的太子妃,更何况她如今还怀着身孕,竟然就派了个管家前来相请,难道就不怕太子妃心下不悦?
但是令人更加没有想到的却是,凤卿只微愣了片刻,就淡笑着应道,“眼下便去吗?”
“是。”
“也好,我也许久没有见到王妃了。”
话落,凤卿只让千行给她披上了一件披风,便随着墨锦离开了皇宫。
出宫的时候刚好遇见了准备进宫求见的凤仪,姐妹俩刚好走了个对面儿。
不妨凤卿居然要出宫去,凤仪心下微疑。
“卿儿这是上哪去啊?”这么多日子以来她都未曾出过宫,何以今日得知了陛下驾崩的消息就要出去呢?
“靖安王妃邀我过去叙话,我恰好近来憋闷的很,权当散闷儿了。”
“哦……”
淡笑着应了一声,凤仪没有再多说什么。
见状,凤卿似是恍然惊醒般问道,“长姐可要同去吗,靖安王妃为人很是和善,性子也如长姐这般温柔,想来你们会聊到一起去的。”
“这样贸然前去,会不会不大好?”
“既是与我同去,自然没有什么。”说着话,凤卿便拉着凤仪的手上了马车。
一旁的墨锦听闻凤卿的话,眼中极快的闪过了一抹异色。
太子妃这就明显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凭眼前这女子,又哪里比得上他家王妃!
无论从样貌亦或是气质都难以与他家王妃相提并论,更何况是性格和才智。
在靖安王府的这些人眼里,这天下间就没有哪个女子能和他们家王妃相较。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腹诽,墨锦的面上依旧是笑呵呵的,看起来极为和善,虽然他眸中一闪而逝的不屑并没有逃过凤卿的双眼。
见他如此,凤卿的心里倒是不禁有些赞许之意。
单单是这份眼色,便非是常人可比,不愧是靖安王府的大管家。
她听说慕青冉在那府里万事不管,夜倾辰也是一心围着媳妇孩子转,府内大大小小的事情均是这位管家在操持,真是个能人。
这般想着,凤卿的心里不禁谋划着,她要不要也养个这样的人。
且说凤仪上了马车之后见凤卿一直不说话,只当她是在担心夜倾昱的情况,于是便出言安慰道,“卿儿别担心,想来殿下很快就会回来的。”
“嗯。”微微点了下头,凤卿没有刻意去解释什么,虽然她的心里并不是在担心夜倾昱。
马车在靖安王府门前停下的时候,墨锦先着人进去报信儿,随后便含笑引着凤卿往府内走去。
方才行至花园的时候,便见慕青冉缓步前来相迎。
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凤卿下意识的便加快了脚步行至了她的身边。
“王妃如今怀着身孕,何必特意出来相迎!”她身子本就弱,若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只怕夜倾辰定要将整个丰鄰城都闹翻了不可。
可是慕青冉听闻凤卿的话却只是眉目温软的一笑,声音温柔又软糯,“太子妃自己也是有孕在身啊,更应当小心才是。”
神色温软的拉住了凤卿的手,慕青冉清润一笑便准备往回走,余光不经意间瞥见旁边的凤仪,这才稍显惊讶道,“这位……”
“她是我的堂姐。”
“臣女凤仪,见过王妃。”
“起身吧!”似是仔细回忆了一下,慕青冉才又淡淡笑道,“原来是凤大人家的千金,上次宫宴曾见过一次。”
“得蒙王妃记住,是臣女之幸。”
“凤姑娘容貌出众,气质超凡,本妃自然记得。”一边说着,一行人便朝着浮风院走去。
待到几人走到花厅的时候,凤仪目光不着痕迹的在屋内扫了一下,却见一应陈设名贵非凡,一看便可知家底丰厚,甚至比之东宫也不为过。
看着桌上摆放的小吃和水果,凤仪的心下又不禁接着轻叹,这些东西皆非眼下时节可得,可见靖安王为了这位王妃花了多少心血。
“多日不见,不想王妃已经渐渐显怀了。”
“便如烟淼一般,直接唤我青冉就好。”如今是在王府中,倒也不必非得顾忌那些礼节。
闻言,凤卿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向来也不喜这般你一句我一句的客套着,只是因着从前身份有碍,恐会让人觉得她无礼,这才规规矩矩的唤人。
眼下既听慕青冉如此说,她便大大方方的唤了起来,“青冉,你便随意唤我卿儿或是凤卿都行。”
“好。”
说起来,这也是凤卿初次有孕,想到慕青冉已经生养过一个夜安陌,她便好奇的问道,“待到将来月份大了,会不会很不方便啊?”
毕竟是挺着那么大个肚子,莫要说是自如的走路了,怕是躺着都要难受的吧!
“是会有些不方便,不过过了这几个月便好了。”事实上,临生产的那一两个月,她甚至连夜里翻身都要夜倾辰帮忙才行,只是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与她知道了,免得她为此忧心忡忡。
“小世子呢,怎地没见他?”
“王爷恐他活泼好动会不小心撞到我,是以他没回来的时候,都是流鸢她们带着他玩。”
“已经得了一位小世子了,王妃这一胎,该是位郡主才好。”
听闻凤卿如此说,慕青冉的手下意识的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唇边的笑容温软又清甜。
这两人倒是交谈甚欢,可是一旁的凤仪却一直没有插上嘴。
尽管如此,她的神色却未受到丝毫的影响,依旧面色平静的坐在旁边,半点不悦的样子也没有。
在王府用过了午膳之后,凤卿却依旧没有准备离开的打算。
可是凤仪略坐了片刻,便歉意朝慕青冉告了辞,动身回了凤府。
眼看着她的身影缓缓的消失在了门外,慕青冉唇边的笑意渐渐变淡,“卿儿,你这位长姐,可真是不简单啊!”
“长姐随了三叔,本事自然不小。”
“稍晚些太子殿下他们才会回来,你先别急,就且先在王府中待着。”
“是夜倾昱让你接我过来的吧?”
见凤卿猜到了,慕青冉便也就不再遮掩,只淡笑着点了点头。
的确是夜倾昱拜托她的,因着他今日不在宫中,未免发生什么意外,他才有此打算,毕竟放眼丰鄰城,再也没有比靖安王府更加安全的地方了。
事实上,夜倾昱的提防是对的,这不凤仪就上门了嘛!
想到这儿,慕青冉转头望向了凤卿,见她凤眸微眯,眸中一片深色,她便没有多言什么。
回身走到书案旁的时候,凤卿看着上面铺陈开了一张宣纸,上书的字娟秀飘逸,一看就是女子的字迹。
桃花开,冬去春来,清风待。
桃花红,翠堤柳岸,湖光朦。
桃花舞,飞花清扬,佳人故。
桃花落,泪垂眼睫,相识陌。
一场桃花梦,执手相望桃花艳;一番桃花雨,坠落凡间桃花仙。
那年坠梦桃林,桃花盛开情亦凝。
绾青丝,望粉面,佳人伴月梦中现;墨色如染为谁候,恋一生情难出口。
桃颜为谁留,一世香魂入凝眸……
静静的看着这首词,凤卿的眼眶不觉微湿,待到她回神的时候,脸颊已然湿润。
转身看着慕青冉也微微蹙眉的样子,凤卿这才知道她才女的名声是由何而来。
“这篇诔文,是给父皇的?”伸手擦了下脸颊,凤卿转头问道。
“与其说是给陛下或是容嘉贵妃,倒不如说是写给他们的感情。”话至此处,慕青冉的眼中不禁闪动着柔柔的水光。
这世上,最难做的是相守。
认真的望着凤卿,慕青冉的声音缓缓响起,“你我皆是有幸之人,该当万分庆幸的。”
“难怪夜倾辰如此执着于你,若我是男子,也必要求一个你这样的妻才是。”话虽是玩笑,但情却是真的。
难得她如此通透,却非人人皆可如此。
听闻风情的话,再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神色,慕青冉先是一愣,随后握住了她的手,“若卿儿为男子,怕是这天下的女子便都要醉心于你了。”
正在说话间,却见夜倾辰和夜倾昱两人面色微沉的站在房门口,眸色幽暗的可怕。
这才一会儿的功夫未见,怎地她们俩就“私定了终身”了?!
“你回来了……”见夜倾昱不知是几时站在了门口的位置,凤卿的眼中不觉闪过了一抹亮色。
“听这话,舒儿是不大愿意我回来?”再不回来的话,她怕是就要换了装束出去沾花惹草了吧!
凤卿:“……”
这壶干醋他喝的是个什么劲儿啊!
从靖安王府离开的时候,夜倾昱一直将头轻靠在凤卿的肩膀上,眼底是浓浓的倦怠之色。
近来他虽然一直在东宫修养身体,朝中的事情多是皇兄和夜倾辰负责,但是到底也不是全然撒手不管,还是劳累的很。
加之眼下又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他只怕要愈发忙的脚不沾地了。
“回宫之后,自己万事小心,我不能时时去见你。”微闭着眼,夜倾昱的话异常轻柔的响起,让人不知他是醒着还是睡着。
闻言,凤卿缓缓的点了点头,却想到他眼下看不见,便轻声回道,“好。”
“至于情蛊之事……”虽然他们近来见面不多,蛊虫也极少发作,但是却不代表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待到父皇的事情过去之后再说吧!”
“也好。”
否则两下忙着,他也恐有疏漏。
忽然想到了什么,凤卿又接着说道,“父皇着人给我送来了一样东西,是他给咱们的孩子赐的字。”
“是什么?”
“皓。”
沉默了半晌之后,夜倾昱才缓缓叹道,“皓月爽无烟,夜安皓……是个极好的名字……”
察觉到夜倾昱声音中的异样,凤卿下意识伸手拂过他的眼角,果然摸到了一手的湿意。
握住了凤卿的手,夜倾昱将脸埋进了她的发间,轻轻地磨蹭了下。
见他这个样子,凤卿的心中不禁一阵心疼。
虽然他从未言明,但是她知道,他心里还是很爱戴庆丰帝的,不止是儿子对父亲的敬爱,还有身为人臣对君王的尊重。
“夜倾昱,父皇等的就是这一天,你该替他高兴才是。”从此没有江山,没有天下,只有他与容嘉贵妃两人。
“嗯……”
匆匆一面,惦念一生。
恋一世、苦一世,而今终于有了结局,一切便都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