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走了多久,居然看见了一间小竹屋,上书三个字“未名居”。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安红线都不敢相信,在这深宫里,还能有这般清闲的地方。
顾承轩倒像是很熟悉这里了似的。他进了屋子,拉开来竹帘,打开了窗子。然后从窗口探出脑袋来:“喂,安红线,你怎么不进来呢。”
她还伫在外面发呆呢。她来回打量着这间竹屋,月亮刚好悬挂屋顶上一样,星辰漫天。像是闹市中的安静一隅,俗世里的桃源,她很喜欢这里。
听得顾承轩的召唤,她这才慢慢地走进了屋子里。目光不停地在四周打转,左看看右看看。
结果因为光顾着东看西看,她一个没注意,就被台阶给绊了一下,又踩到了自己的衣裙,直勾勾地就摔了下去。
她下意识地“哎哟”一声,满以为会摔个生疼,却跌进了一个软绵绵的怀抱里。她抬起头,看见了顾承轩的脸。
他的目光与她对视,只一瞬。两个人同时“呀”了一声,然后同时低下了头。
又很成功地将额头撞到了一起……
她满脸尴尬,摸了摸被撞疼的额,脸胀了个通红。她再也不敢去看顾承轩的眼睛。顾承轩也缓缓放开了她。
她再一次环顾着这间屋子。屋子的正中央是一张圆桌,两旁又另外有走道通向房间。除了他们刚才进来的正门,还有个后门。后门关着,也不知道通向何处。
屋内点燃的宫灯黄澄澄的,映衬着满堂的碧翠,叙写着一番安详,屋子很干净,她伸出手,摸了摸墙壁家什,一点灰尘都没有,像是一直有人打理收拾的。
月光透过竹帘泻下来,照得屋内像是笼了一层淡淡的烟雾,此番看来,倒是有点像仙境之中的感觉一般。
顾承轩坐在桌子前面,摇晃着茶杯,向她招着手,示意她过来。
她在他的对面坐下。
他拿茶壶给她倒了杯水,乳白色的。有醉人的味道。
茶壶里装得不是茶,是酒。
她斟了一口,瞬间有一点点的小兴奋,她挺惊讶地看着顾承轩。
他也抿了一口:“米酒,这不是你一直想喝的吗。”
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上次,还是去年年末,冬日里,顾承轩带她出了一次宫,走的皇宫后门,和宫外的小道,穿过了一条长长的巷子。巷子里,酒酿飘香。
“多谢皇上还记得。”她说。虽然感觉这绝对不是顾承轩特意准备的,还是道声谢谢吧。
顾承轩一句话都不说,一杯接一杯地倒着,像是要喝个痛快似的。
两人对饮,彼此相顾无言。他们有时候,是很默契的。总是默契地沉默着。
她想,他一定有心事。而她,近来也是,心绪很复杂的感觉。本来刚刚醒过来,跟顾承轩斗智斗勇,好像还挺开心挺欢乐,整个人都恨不得要欢脱地跳出来了。
结果看到太皇太后病入膏肓的样子,心也跟着就沉寂了下来。
一杯又一杯。
茶壶里的早就喝完了,顾承轩又拿了一罐出来,满上一次又一次。
米酒不是很醉人。半醒半梦间。
不知道彼此沉默了多久之后——
顾承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要叹尽人生。他的面颊已经微微发红了,他突然开始讲一些挺奇怪的话。
他说,安红线呐,在你们所有人的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无情无义的人。
他说,虽然我没有像唐太宗李世民那样发动玄武门事变弑兄,但是在你们的眼里,当年为了谋取皇位,是不是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边是娶了你,一边是对那些兄弟……
他说,你知道这里,本来是什么地方吗……
他絮絮叨叨了许久。
安红线终于明白了。这里,居然是当时幽禁废太子的住所。后来顾承轩登基没几天,废太子都归了天。其中的原因,不用点透都令人浮想联翩。
新皇登基,其实杀戮都是逃不掉的,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顾承轩,他的登基,却显得很“平淡”,因为他喜欢借刀杀人,不露声色,却比什么都残酷。
他擅长玩阴谋诡计。
安红线不知道的是,怎么今天他突然会讲这个事情。他的诸兄弟,除了废太子,就是清余王当时对他的威胁最大,却也是为数不多落了好运的,这跟顾承源的性格有直接关系。
而顾承轩,一直都不愿意提起他的弟兄们。
她顾不上想那么多。他一杯杯地喝,她也一杯杯。
没过多久,两个人就都似醉非醉,又不大清醒了。
接下来的事情,安红线还记得,但是记得又不是很清楚。她就记得,月色很好,从窗台上泻下的时候,将整个屋子都照得朦朦胧胧的。像是该发生点什么风月的夜。
她倒在了一张软绵绵的床榻上,顾承轩醉倒在她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