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沉重又迫切又迟疑。
即便知道是真的……但是也一定要去看一眼,看他们的尸身。
磕磕畔畔,她没有用灵力,娇弱的身子在风里倔强地孤独地站立着。
“张尽,四儿……”
她的眼泪落下来,被风吹干。
小来的死,她好不容易才把那些痛苦吞下,在心里默默吞咽泪水,可是为什么,张尽和四儿……
往事不停在眼前闪现……
“小卫你脸上怎么了?”
“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来快来看啊。”
小来吊儿郎当地过来了:“你掉泥坑里了?”
眼睛一眯,不怀好意地笑:“你刚刚掉的泥坑我似乎还往里头撒过尿。”
还有那时他们跟投胎似的跑回帐子。
四儿嘿嘿一笑,指着小来:“他非要叫我跑的。”
小来也是嘿嘿一笑:“这不是难得你不和我们一起操兵练习嘛,就想看看你在干啥。”
张尽无奈道:“这厮定是对你有意思。”
小来气得一拳锤向张尽:“你才喜欢男子。”
还有那时一起喝酒,一起早晚操练,一同作息……
五零九帐子,承载了太多她在凡间的记忆,四儿张尽小来,这三个神仙,是她今生除了爹爹佳儿姐姐以外,见过的最好的人,每一个都是。
可是现在……他们每一个,都因为她曾经喜欢过的那个男子,毁掉了!
他们再也不在了!
那个男子,为了羞辱她,骗她,拿张尽和四儿的命威胁她!
卑鄙,无耻,阴险,言而无信,血腥残忍……
此刻的精卫,恨不得把从前那个心尖尖儿上的男子,千刀万剐!
终于……她看见了张尽和四儿的尸身。
他们两个,静静地躺在荒凉的山上,满脸血迹。
精卫一个不稳,摔在地上。
她连忙爬起来,从前像青葱一般细长透明的指甲被整个掀翻过来,鲜血洇涸,她却没有一点知觉。
张尽……四儿……
张尽从前是多么……多么活蹦乱跳的人儿啊,仿佛闭上眼,就可以看到他神气活现地讲述自己家族血亲的样子。
还有四儿,那么老实憨厚的一个男孩子……
现在……怎么都……都躺在这里了呢?
就这样孤单地,安静地躺着……
精卫眼里没有泪水了,都被风干了。
她异常平静地坐下来。
张尽,和小来的脸,都脏了。
精卫用手指拨开他们脸上的草杆子,努力地抹去他们脸上的血迹。
血已经风干了,凝固了,怎么样都擦不掉。
怎么擦不掉呢?
精卫低下头,细心地看着他们的脸,采下两片草叶子,细细地温柔地刮。
张尽是五龙氏族的,祖上也算显耀的,不能走得那么不体面。
四儿那么好的神仙,见了他的先祖,总不能一脸血污。
精卫的手有些僵硬,于是换了只手。
天要亮了,苍白的天光下,精卫的脸也一片苍白。
精卫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地好像在做什么平常不过的事情。
她为张尽和小来整理好仪容,把他们埋进了后山的土里。
做好了这一切,精卫缓缓地站起来,突然吐出一口血。
她朝着河走去。
她把手上的泥血洗掉,把掀翻的指甲盖摘掉,把脸上的泪痕洗去,整理了衣冠。
她的脸平静得宛如死去的张尽四儿。
她站起身,一步一步向营地走去。
她要做什么,她已经知道了。
她的脸上,浮起美丽的笑容。
虚假地美丽着。
“我想见你们风将军。”
精卫站在风长硕的帐子前,笑意盈盈地看着帐子前的几个兵。
“你是哪个?”小兵态度颇为嚣张。
精卫完全不在意小兵的态度,依旧笑着:“我是他的侍妾。”
“侍妾?”小兵态度微微好转了一些,“我去禀报一声。”
小兵进去了,很快又出来了:“风将军说他忙得很,叫你先回去吧。”
“我在这里等着,等他忙完,我再进去。”精卫和善地笑。
小兵颇为尴尬:“那好吧。”
从早上等到了中午,又等到了下午,等到了晚上。
里面出来一个小厮:“进去吧。”
精卫僵硬了一天的笑容终于微微变了变,却是笑得更甜了一些。
她姿态优雅地任由小厮撩开帐子,走了进去。
“你来做什么?”
风长硕黑着脸。
精卫先不说话,只是行了个礼。
“你到底要干什么?”
精卫摇摇头:
“我想了许多天。”
“什么?”
“我在想,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你想出结果来了吗?”
“想出来了。”精卫点点头,“我们俩都太倔了,总是要有一个人来低头的。”
“所以呢?”风长硕饶有兴致道,“你要叫谁低头?”
精卫抬起秀美的依旧清纯可爱的眉眼来,用极柔和极深情的嗓音:
“子衿。”
子衿。
风长硕猛然抬头:“你叫我什么?”
“子衿。”精卫低眉顺眼地往前凑一步,羞赧地念出来。
“子衿……是我的字。”风长硕哽咽了一下,“这个小字,只有我娘和你知道。”
精卫颇为温和地慈爱地笑起来,用细白的手抚了抚风长硕的脸庞:
“那以后,我便一直这样叫你,好不好?”
风长硕沉默不语。
精卫放下手:“放不下吗?还是……已经不喜欢了呢?你如今……已经是我的丈夫了呢。”
风长硕深深地看了一眼:“你今天来就是想和我讲旧情?”
“旧情有什么好讲的,我们……有的是未来啊。”精卫低下头,手指摩挲着风长硕的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