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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笑看了我一眼,道:“你倒机灵,那我问你,何州设牧,何州设刺史?”
我道:“京师是牧,东都也是牧,其他的都是刺史。”
怕母亲再问品级,忙道:“上州刺史从三品,中州刺史正四品上,下州刺史从四品下。”
母亲彼时已经走到内殿,径直在殿内主位坐定,看着我慢悠悠道:“那上州、中州、下州各有哪些?”
大唐天下三百多个州,我连如今那些大大小小的州名都未能全背出来,如何知道哪些是上州,哪些是中州、下州?望着母亲,讷讷道:“雍州、洛州一定是上州了,并州…并州也是上州。”
母亲道:“雍、洛乃是京畿,本不在上中下州之列。
所以我叫你同婉儿多学学,她只比你大一岁,天下州郡,能知十之七八,来觐见的官员,无论是州郡,还是县令,她只看一遍便都记得,你从小出入宣政、紫宸二殿,却连几位相公的郡望都记不全。”
若说我本来对上官婉儿还有些仰慕,这会儿却难免生出几分厌恶来——自打她跟了母亲,母亲便处处拿我与她作比,我虽知这是为了敦促我上进,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便有些赌气地道:“她知道这么多,结果也只是个官奴婢,我甚么都不知道,也是公主,只要守住我的本分,一世荣华自是少不了的。”
母亲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抓着我的手向她怀里一引,我先有些抗拒,待母亲力道大了,才靠过去,母亲让我坐在她怀里,细细看我,半晌,才道:“这是兕子的真心话么?”
我偏过头去,轻声道:“阿娘这话叫人听了伤心。”
母亲猛然道:“兕子这话听了才叫阿娘伤心。”
她晃了晃我的肩,令我转头直面她,两眼直直盯着我的眼,道:“兕子,阿娘再问你一遍,你方才说的,是真心话么?”
母亲目光炯炯,不怒自威,我被她看了一会,鼻尖上就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低了头,张了几次口,才道:“便记了这些官职、郡望又有什么用,阿娘苦心经营多少年,到了天后的地位,一遇见和亲这样的事,还不是要落到以退位做要挟的地步?清河姑姑、新安姑姑她们也同样不通朝事,至今还不是享着荣华富贵,在京中横行无阻?”
母亲眼中的威严渐渐被惊愕取代,她忽然笑了下,道:“兕子真以为,我今日要辞了后位,带着你和六郎退居乡野?”
我故意道:“阿娘都说到那份上了,难道不是么?”
母亲好笑地摇摇头,想说什么,又没说,只是搂着我叹息道:“兕子,你究竟还小…”
她拍了拍我的背,轻轻道:“你今日没去寻婉儿上课,便由阿娘来同你讲罢——你记住,如今是礼治、孝道的天下,上至天子,下至庶人,都逃不过‘名正言顺’四字。”
我靠在她肩头,闭了闭眼,斟酌了好一会,才道:“所以太子阿兄身为嫡长子,被立为皇太子,日后要做皇帝,便是最名正言顺的事了罢?”
我特地将“嫡长子”
三字咬得极重,母亲搂我的手一紧,拍拍我的背,道:“你太子阿兄虽然迂阔了些,大体还是好的,待你的心,也是好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牢牢地抱着母亲,如同抱着我最坚实的靠山。
我已有很久没有揣测母亲是不是历史上那位女皇了,然而此刻,我竟由衷地希望她能是那位。
我自然是不希望李晟被她毒死的,然而我那龌蹉的私心里,却也一点都不希望日后大唐的皇帝是他。
毕竟,我已经切身地感受到了皇帝的女儿与皇帝的妹妹之间的强大差距。
而在李晟心里,母亲、李睿和我之前,大约还有太多更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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