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得厉害,躺下后略微好受些,和唐方说了会儿话就睡着了。
唐方看着父亲瘦削的脸上显得更深的皱纹和若隐若现的笑容,想起上次去东山的时候父女俩还在太湖边说心里话,忍不住泪。如果她再细心一点,应该能注意到他春天开始就没有饭后万步走了,不是改了作息习惯,怕是病痛折磨得他走不了。她伸手轻轻摸了摸父亲鬓边的银白发根,他很久没染头发了。
“囡囡,爸爸没能留给你什么好东西呀。谁让爸爸是个穷鬼呢,唉。”姆妈买回十八根金条的时候,爸爸一根根用牙咬了咬和她开玩笑:“爸爸给你烧一辈子饭算了,再接着给外孙外孙女烧。”
“囡囡,寻男旁友,千万不要找爸爸这种老实人。老实最无用,真的没用场。”他违背姆妈的择婿标准偷偷摸摸自嘲。
“囡囡,你姆妈嘴上凶,心里最软的,对我可好了,对你嬢嬢也好,对学生好,补课从来不收钱,你不好和姆妈怄气的哦。”每次她被姆妈骂了后爸爸都回来开导她。
他是穷,是老实,整个家里他衣服最少,就那么两抽屉的私人物品,唯一值钱的是外公留下来的一块劳力士手表,他还舍不得戴,每个月都要拿出来擦一擦,笑嘻嘻地说留到她结婚时戴有面子。
开水间传出微波炉热菜的味道,走廊里来来回回人多了起来,医院的阿姨推着餐车开始一间间病房派餐,几号床谁谁谁要的什么什么菜,一样样报出来,病房里也热闹了起来。才睡了一刻钟的唐思成又醒了过来,唐方赶紧背过身抹去眼泪。
“吃饭时间了,有点吵,爸爸都没睡好吧。”
唐思成拉了拉她的手:“还好,躺一躺好多了,腰也不疼了。易生呢?”
陈易生走完了所有的病房回来,精神奕奕,挨着唐方坐在了小方凳上面,把手上的一瓶矿泉水一个苹果放到唐思成枕头边,笑嘻嘻地说:“护士长硬要给我的,爸爸要不要喝点水?”
看见陈易生的笑容,唐思成心情轻松了不少:“好,正好想喝点水。”
陈易生把病床摇起四十五度:“五号病房里有个老伯伯蛮有意思,前列腺癌晚期骨转移,已经七年了,照吃照喝照睡,去年还去了九寨沟旅游呢。”
“真的吗?”唐思成接过苹果将信将疑。
“真的,他们很多人都说了,就算晚期骨转移了,还是有很多方法可以用,什么冷冻法,免疫法,粒子植入、蜂疗法,根据检查数据针对性也不同,现在医疗先进,中位存活期普遍都有五年以上。”
唐思成笑着摇头,五年?他想也不敢想,能撑到唐方生产他就很满足了。
“真的!”陈易生拿出手机给他看自己和一位老人家的合影:“这位李伯伯,八十四岁,前列腺癌十三年了,住在七号病房。”
唐思成吸了一口气,他自己在医院里出入了几次,可以说生存意志全无,特别是肿瘤医院,所有的人都一脸绝望或是麻木,几乎分分钟感受到死神的召唤,现在这些阴影似乎一点点在被驱散。
唐方凑过来看了看照片:“看起来精神还蛮好的。”
“对,心情很关键,意志很重要。”陈易生笑着说:“不是说人生就是一场修炼吗?生病就是历劫的过程。不是我说的,这个老伯伯说的。哈哈哈。”
“有道理。”唐思成也笑了:“糖糖,你和易生去吃饭吧,给我带份盒饭就行。”
“我不饿。”唐方把他手里的苹果核接过来:“等姆妈来了一起去吃好了。”
“小陈——”护士台那边走过来两个护士笑着喊,其中一位胸牌上写着护士长。
“这是食堂里给你们打的饭,四份对吧?”护士长笑着把四份盒饭放在了方凳上:“晚上七点钟,三号病房十六床能空出来,正好把你丈人挪进去,别急啊。”
唐方是习惯了陈易生在哪里都能风生水起,唐思成却实在想不通,等人走了才扯住陈易生低声问:“你是不是塞了红包?”
陈易生哈哈笑:“怎么可能,没有的事,来,爸爸吃点东西。糖糖,你也吃一点,可不能把我们长安饿着。”
不一会儿,外头两个护工阿姨拎着大包小包进来了,各种奶茶和水果分别送到护士台和医生办公室,在走廊里看了看,找到陈易生:“陈先生,这是买东西找的钱——”
“你们拿着拿着,辛苦你们跑一趟了,不好意思。”陈易生笑着地推回去。两个阿姨看了看对方,也不客气,笑着收了起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们。”
“这两个阿姨是负责这层楼的,找护工都得通过她们。人挺好的,肯帮忙。爸爸你有什么直接开口就是。”
陈易生大口大口地咽着饭,见唐方看着自己笑,忍不住凑上去捅了捅她:“你老公厉害不厉害?全部搞定了,你放心了吧?多吃一点,这个红烧小排味道不错。”
唐方搁下饭盒,从包里取出一张纸巾来:“我老公最厉害了,表扬。来,擦一下,你嘴上沾了酱油。”
“别浪费啊,得宝很贵的,撕一小块给我就好了。我一张能分成三张用的。”
唐方白了他一眼,整张捂住他的嘴擦了两下。陈易生挣扎了一下放弃了,两个人看着对方都笑了起来。唐方又把自己的素鸡夹了一半给了陈易生:“你那里面怎么没有素鸡的?”陈易生还给她几颗花菜:“这不共享着才有意思吗?能多吃点品种,我特地请她们打不一样的菜的。”
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你一口我一口的,唐思成也来了胃口,一整盒饭吃了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