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那该怎么走呢?”
“嗯,这样……这样……”
听熊毅说完,我真是头都大了。左拐右弯的,我仿佛堕入了一个复杂的迷宫了。我真想叫熊毅带我们去,可这又怎么好意思呢,总不能耽搁人家吃晚饭的时间吧。
“好,我记住了。”我勉强地说。
“那我先走了哦。”
熊毅跟我们告别后,走过了天桥。刚下天桥,他便等到了要搭的那路车,挤了上去。眼看着熊毅的那辆公车远去后,夏早安也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她的十万大洋进发了。
“Go!Let's go!”
我们三人大军立刻开始了几千米长征。
九点二十分,我们终于走到了那栋大楼的楼下。刚才问了路边商店的老板,那个买家的地址就是这里没错。他住八楼,但事情好像更加奇怪了,这是一栋旧居民楼。
“能拿出十万块买背心的人不会住在这种地方吧?”
比我家的房子还旧呢!可我家就不会拿出十万块买两件背心。
“你不让人家是隐形富豪呀?现在的人都喜欢披马甲啦!管他呢!先上去再说!”
这栋楼没有电梯,爬到八楼,我们都气喘吁吁了。八楼住的人家虽然都关着门,可灯光却从客厅里倾泻而出,不时传出电视机声。从楼梯口数过去一连三家都有人在。可是到了最后两家,却是乌灯黑火的。
“是不是走错地方了?不是说有人在家的吗?”
“没错呀,地址上是写着805号房。”
“哈,肯定被人耍了。我就说嘛,怎么会有人出十万块买那两件东东……”
黑暗中,我感觉到夏早安的杀意,赶紧闭上了嘴巴。
“哼,米卡卡,谁说没人买呀?这家不要我就卖给那家出五万块的!”
可她明显不甘心,用力敲了敲门。
“喂!有人吗?”没人回应,她又加上了两脚,“喂!里面的人死了没?死了的话就回答一声!”
拜托,人家都死翘翘了还怎么回答你呀。
这丫头恼羞成怒了。我和李小崇顿时感觉自己身处在十级风暴之中。
幸好,她没有破门而入。不过她最后还是抛下了一句很不符合美少女身份的脏话。
我们刚转身走到楼梯口,夏早安就像只听觉灵敏的猫,霍地回过头:“哈,那人在家呢!”
果然,只见一个人从我们刚才敲门的房间里走了出来,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有晃动的身影让我们意识到那里有人在走动。等走到803号房的窗户外,客厅里的灯光泼墨般洒亮了他的身影。
鸭舌帽,眼镜,口罩——在巨大而奇特、难以言状的恐惧中,我脱口而出:“是恶鬼!”
天啊!他怎么会在这里?手里还抱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事情太过突然,我们怔怔地站在原地十几秒钟。恶鬼见到我们也愣了半秒,随即转身就跑回屋里。
“快追!”
“这次绝不能让他跑掉!”李小崇声势汹汹地冲过去。
这层楼的人家也被惊动了。有人打开门探出脑袋看个究竟,不过很快又抱着事不关己的心态关上了门。
我们拔脚追了过去。恶鬼把门反锁上了。紧急关头,李小崇大叫一声“啊嚓”,使出李小龙的一记飞脚便把门踹开了。我们顺势冲进屋里。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阳台上忽然有个身影跳了下去。待我们跑到阳台上,只听到“扑通”一声,好像是什么掉下去了。
恶鬼不是摔死了吧?
我们探头一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拣起掉在地上的公文包。从这么高的楼层跳下去,他居然安好无恙,而且疾跑如飞地沿着小巷消失了。
“小贼!别想跑!”
李小崇情急地大喊,居然也想跨过栏杆跳下去。我和夏早安吓得赶紧把他抱下来。
“笨蛋!这里是八楼耶!你想摔成肉酱呀,还是赶着去见你的师祖李小龙?”
“可是……恶鬼跳下去也没事呀。”
李小崇问得我无言以对。
我又把头伸出去看了看。这边的楼侧没有相邻的楼房,楼下是一条幽暗的小巷。恶鬼怎么才能跳下去而不受伤呢?这里可是八楼呀……我看到阳台左侧有自上而下的排水管,沿着它爬下去不是不可能,但我们也就耽搁了几秒钟的时间,他不可能爬得比猴子还快。而且,我们亲眼看见他跳下去,还听到落地声。
又来了!我苦恼地暗想:恶鬼这次又使了什么样的诡计呀?
夏早安走到门口把灯打开,房间里顿时一片明亮。
环视室内,这跟普通人家的客厅差不多,几十平方米的地方,电视机、沙发、茶几等一应俱全。一只招财猫在柜子上傻憨憨地笑着。空气中弥漫着浑浊的灰尘,似乎这房子的主人很久没回来了,墙上的日历还停留在一个星期之前。
“啊!”夏早安突然发现了什么,手指向卧室,“瞧,里面好像亮着灯呢。”
“不会有人吧?”我走过去,发现房门没关上,露出一条门缝,暗黄的灯光幽幽扑射出来。
“小心点!说不定会……”夏早安退后几步,好像卧室里躲藏着吃人的野兽似的。
我的心也猛烈地跳着,伸到半路的手无论如何也不敢推开门。可夏早安硬是从后面用力推着我。
“你进去看看!进去看看!”
“喂喂!我才不进去呢!我不下地狱,谁爱下谁下!”
凭什么老是我当炮灰呀!
“你们让开!”
只见李小崇挺身而出,看得出来他也有点紧张。为了壮胆,他故意像李小龙似的大叫一声:“啊嚓!”
房门被踢得啪啪响,里面根本没人突然扑出来。
“根本没人嘛!自己吓自己!”
我放心地走到门口,抬在半空的脚却突然僵住了,无论如何也迈不下去。非常熟悉的冰凉刺痛感,仿佛透过一支无形的针筒狠狠插进了我的背脊一般,我全身冰冷,动弹不得。喘气的声音清晰地占据了我所有的听觉。
我听到夏早安从身后走过来,她说:“怎么了?”紧接着便是刺破耳膜的惊厥的尖叫,“啊!死人了!”
这丫头又晕倒了!
她姿势优美地倒在我的身上,缓缓滑下去,然后直接亲吻了我那只好久没洗的脏球鞋。
多亏了她,我的身体才条件反射地动起来。
第二次看见死人了,可这一次比班主任那次还要恐怖。
阴沉的灯光穿透稀薄的阴影,线条凛冽地打在倒在那里的尸体上,像幅诡异而凄美的画。尸体被割破了喉咙,鲜血四溅,斑斑点点的殷红以尸体为中心绽开。
书桌上的台灯亮着,可我还是打开了房里的日光管。更明亮的光芒驱散了令人压抑的幽暗,同时也更凸显出尸体的惨状。
尸体的周围撒满了扑克牌,每一张都是方块9!
流窜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张牙舞爪地侵入鼻腔里,我嫌恶地捂住了嘴巴。那具尸体死鱼白的眼睛对准门口的方向,似有无数的冤屈倾诉。我被他看得心里发寒。
“是陈宇生吧?”晕倒在门口的少女这时突然醒了过来,站在我身后。
“爱迪生?是你吗?”
“嗯。”少女点点头,她从我身边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尸体。
“是陈宇生。”她查看后回头跟我们说。
“天啊……他果然被恶鬼杀死了!”李小崇的声音里透着掩不住的恐怖,脸色浮现出一层苍白。
爱迪生推断得十分正确,恶鬼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放过陈宇生。被割破的喉咙依然有鲜血慢慢地流出来,尸体的体温仍未散去。
“他刚刚死的。”爱迪生说。
“哎,就是说,在我们敲门的时候,恶鬼正在里面杀人?”
“也可能是在我们之前就杀死了。反正,恶鬼是故意在这里等我们来到。”
“不会吧?这恶鬼也太胆大了!对了,他等我们来是干嘛呢?”
爱迪生沉思了一下,说:“恐怕是想让我们发现尸体吧。可是这里有一点很奇怪,他为什么选择我们?直接让警方来不是更好吗?恶鬼假装那个买家引我们前来的目的何在?”
“比这更奇怪的,是他怎么从八楼跳下去吧?”
“确实。”爱迪生这么说,却不急着到阳台查看。她检查完尸体,又走到书桌前,“啊!这里是游勇的房间呀!”
“你怎么知道?”
“这里有他的照片呀!”
我果然也看到书桌上的相框里那个熟悉的男人:“咦,难道恶鬼和游勇之间有什么关系吗?难道是共犯?”
“不一定。”
“可是,如果他们不是共犯?恶鬼怎么会这么方便地利用这间房子呢?”
“如果是那种可能性呢……恶鬼知道游勇不会再回到这个房子里来了。”
“什么意思?”
“你忘了?在空地上发现的那具焦尸……”
“啊!”我茅塞顿开,“那具焦尸是游勇?”
“应该是吧。不过具体的还必须等拿到验尸结果才能知道。”爱迪生边说边翻起桌面上的一本簿子,“咦?这里好像写着什么?”
他认真地凝视着。簿子上确实像写着什么。他马上找来一枝铅笔,在痕迹上轻轻地来回涂黑,很快纸张上便出现了字迹。
那是死者留下的死亡讯息吧。
我和李小崇凑过去一看,立刻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不会吧?”——上面竟然写着“恶鬼是邱子铭”!
“这不可能!”我叫起来,“邱子铭怎么可能是恶鬼呢?!他明明被恶鬼绑架了呀?”
爱迪生却不苟同我的看法:“办案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如果那次绑架案是邱子铭自导自演的,那也可以说得通呀。”
“他为什么要假装被绑架呀?”
“太简单了,这样就不会有人认为他是恶鬼,只要到时候他假装从恶鬼手里逃出来,就能置身事外,而警方只会去追捕那个根本不存在的恶鬼。”
“哇……这种诡计真的很高明咧!”李小崇佩服地说道。
我仍拼命地摇头:“打死我也不信邱子铭是恶鬼!这些死亡讯息是恶鬼伪造的!”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只要等警方拿笔迹去化验就一清二楚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尖锐的警笛声。快而迅猛,警车不消一会儿便驶到了楼下。死气沉沉的房间顿时被这些喧闹的声音填满。
“哈!来得够快!”爱迪生笑了一下,“看来恶鬼还故意让警方知道了。”
三分钟后,大批的警察冲进了房间。领头的正是我老哥米杰。
“你们怎么在这里?”
待我将来龙去脉详细道出后,他有点生气地斥道:“你们几个遇到这种情况应当立刻报警,别留在现场破坏证据!”
什么嘛!臭老哥!
如此这般,我们便被赶到客厅里安分地坐着。公安局鉴证科的人员忙里忙外,整栋大楼顿时热闹起来,隔壁的人家也跑过来看,警方不得不在走廊上围起警戒线。被外面看热闹的人们指指点点,我们感觉像嫌疑犯似的,如坐针毡。
替我们录口供的警察有点口吃,样子略显滑稽。
“你们进……进到这个……个房间时,看见什么……么人没?”
“有,我们看见恶鬼从屋里走出来,见到我们他又转身跑回了屋里。”
“恶……恶鬼?!”
警察倒抽一口冷气,像被噎到了,脸憋得通红。这段时间以来,恶鬼的行径令社会上人心惶惶,警队当中也弥漫着一股颓丧的情绪,好像永远也抓不着恶鬼的真身似的。
“那……那你们……让……让他跑掉了?!”
“可不是……”我说,“而且,他是以不可能的方式跑掉的。”
“啊!”对方露出惊惶的表情,无需再问,只待我将经过道出,他又两眼圆瞪,脸上的恐惧更茂盛了。他双手颤抖地收起询问笔录,赶紧进去告诉了米杰。
“你是说,他从八楼跳了下去?”
米杰这时站在阳台上,探头往下望。漆黑的夜色沉甸甸地浸泡着整座城市。
这种旧式楼房的阳台非常常见,他实在想不出恶鬼是怎么从这里跳到楼下的。就算是古代有轻功的大侠,从八楼这么高跳下去也不可能丝毫无损吧,更何况那种大侠只在武侠小说里出现,这本可是推理小说呀。
用非常短的时间从高处跳下而又不受伤,只有利用蹦极才能做到。但是,这样一来,阳台上应该还留着那些设备才对,可现在阳台上空空如也。
“你们真的看见他跳下去了?”米杰转过头来问。
“千真万确,而且我们还听到落地的声音呢。”
“……”
米杰没有说话,他眉头紧蹙,若有所思地走回屋内。随后便有两个鉴证人员走到阳台上仔细地搜查。
爱迪生在栏杆上像要找什么似的,过一会儿才回来跟我们说:“恶鬼应该没有跳下去。”
“欸?”
“栏杆上没有鞋印呀。要从阳台上跳下去,得先踩上栏杆吧。我想恶鬼总不会像刘翔那样直接跨过去了。”
“可是,我们都看到了他跳下去的背影,还有他落地的声音。”
“不一定,这个我可以解释。”爱迪生双眼又微微发光,仿佛已经看出什么端倪,“所谓的背影,我想是恶鬼扔下去的外套,在黑夜中以此造成我们的错觉。而落地声呢,可能是公文包掉下去时发出的声音。”
“那么恶鬼他是怎么逃掉的呀?”
“很简单。”爱迪生得意一笑,“他没有跳下去,而是从厕所里跑了。”
“厕所?”
“你们过来看看,我刚才发现的。”爱迪生领着我们走到阳台的左边,他指向紧贴着阳台的一个窗户,“即使是你,也可以从阳台上轻易地爬进窗户里吧。”
“这个倒是……”我点点头,又不合时宜地加了一句,“可是,我有畏高症。”
且不管恶鬼是否有畏高症的问题,厕所的那个窗口离栏杆不到一米的距离,只要窗户敞开着,从阳台爬到里面也不是不可能。我们刚才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窗户一直关着。
“恶鬼的诡计应该是这样的,他跑回屋里,反锁房门,利用我们破门而入这段短暂的时间里,跑到阳台上扔掉外套和公文包,然后迅速地从阳台上爬进厕所的窗户里。当时我们的注意力都在楼下,所以他就可以施施然地从厕所里走到客厅,再走出屋子。”
听到她的解释,恶鬼从八楼跳下的谜团也就迎刃而解了。
“就算你的解释说得通,不过,”我想到了很重要的一点,“你别忘了,我们追到阳台上时,真的看见恶鬼捡起公文包向那边的街道跑掉了。”
“那可能是另一个人吧。”
“欸?那是谁呀?!这么说,恶鬼有同伙?”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如果恶鬼是邱子铭的话,那么同伙就可能是乔琦了。”
“不可能!”我大声反驳。屋里的警员都投过来质询的目光。我只得降低声调,“邱子铭不可能是凶手。我了解他,他不可能杀害班主任。”
之前说过,邱子铭家里比较贫困,学校有时要收费,他一时半刻交不出来,还是班主任替他垫付的。而且,班主任时常去他家做家访。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就超过了师生之谊,班主任对邱子铭来说,大概是亦师亦父了吧。他绝不会如此丧尽天良地杀害班主任。
“我也只是推测而已,你无需太过激动。”爱迪生对我过激的反应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又走回屋内,坐在沙发上闭起双眼,陷入沉思状态,神情就像睡着了。
恶鬼真的是邱子铭吗?
这里有好几个疑点:第一,恶鬼为什么要冒充买家引他们来这里?是要让他们发现尸体吗,还是要让他们发现只有他们才知道的证据?第二,恶鬼为什么要杀死游勇?杀了他,以充当陈宇生作为挑战的替代品?这个理由太过牵强。恶鬼一定有不得不杀死游勇的理由。那个理由到底是什么呢?对了,游勇拿走了从钟馨童那里勒索到的50万!为了抢回那笔钱,恶鬼的确有杀死游勇的理由。但是,他的目的真的是钱吗?第三,也是最奇怪的一点。恶鬼怎么会让陈宇生留下指证他的证据?陈宇生能在书桌上留言,这恶鬼也太大意了吧。如果这是他故意而为,为了陷害邱子铭呢?仅凭死者的留言诬陷别人,证据未免单薄了些,恶鬼应该会考虑到这一点,所以,他接下来还会做很多功夫才能让别人相信恶鬼就是邱子铭。倘若恶鬼真像陈宇生留言的那样正是邱子铭,那么邱子铭任由陈宇生留下死亡讯息真的是大意之过吗?不,恶鬼一直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不可能犯这样的过错,除非他当时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而犯错了。
就在这样痛苦的思考中,爱迪生慢慢沉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