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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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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妄议之罪。”

    “哦?妄议了哪些?不妨说来听听。”

    “这……”宋显扬嗫嗫嚅嚅,“皆为酒后戏言,狂放无礼,有辱圣听,臣……不敢再口出此等悖逆之言。”

    宋鸣珂扬起描粗的眉毛,静静目视跪地不起的前世仇人。

    她曾跪在他跟前,浑身颤抖,敢怒不敢言,何曾想过能有朝一日颠而倒之?

    随便以“妄议”的罪名,一笔带过?想得美啊!

    可惜,九月下毒、腊月行刺,她无凭无据,扣不到这人头上。

    宋显扬上辈子权力无边,坏也坏得无边无际;今生诡计不成,诸多受限,这“请罪”之举,无非想麻痹她!

    宋鸣珂经历了一些事,已不如最初那般惧怕,正好狠狠报上世之仇。

    可她骨子里和兄长一样,心慈手软,外加刚继位,未必撼得动外戚势力与她旗鼓相当的宋显扬。

    她暂时没想出一举击垮他、又不着痕迹的法子,唯有静观其变。

    倘若他再有异动,她定然饶不了这家伙!

    气氛陷入微妙,宋鸣珂端起一只定窑白瓷碗,淡淡一笑:“朕对定王兄辖内的定州窑寄予厚望,还望你尽早就蕃,多加督造。”

    宋显扬脸色一变,小皇帝没搭理他的谢罪,还催他离京!

    他嘴唇微张,正要开口,席上的太妃赵氏忽然玉容惨白,连咳数声,继而喷出一口鲜血,溅在素缎前襟上,宛如雪中落梅。

    这下变故,教人大惊!

    不单宋鸣珂瞠目,宋显扬也愣了极短一瞬间,才飞扑至生母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他青筋暴起,双目圆睁,大声疾呼,嗓音嘶哑。

    “来人!太医!传太医!快!”

    元礼把脉后,从随身木匣中挑了几味药材,嘱咐纫竹,煮饭时加入宋显琛的膳食中。

    宋鸣珂不好当面询问病情,只拉着兄长,絮絮叨叨说了些朝政事务。

    譬如雪灾后重建顺利,但新政推行遇阻,赵太妃得了急病,异族因定远侯一行而退怯等。

    兄长听了一阵,起初还有兴趣,听着听着,目光惘然,频频走神。

    宋鸣珂记得李太医曾说,宋显琛躁郁甚重,是以常服宁神静心之药,或多或少令他提不起劲儿。

    她如鲠在喉,说完正事,勉力安抚几句,不再叨扰,携同下人告辞。

    行至院落外,深吸山林清新空气,方觉舒爽。

    转头见元礼手提药箱,亦步亦趋,她迟疑半晌,招了招手。

    元礼会意,跟随她身后,提裙钻入马车。

    马车之内,活泼小女娃伪装成老成持重的小少年,沉稳少年则打扮成娇美小娘子,四目迥然相对,各自尬笑。

    车轮滚滚驶向蜿蜒山道,宋鸣珂拨帘,眺望夕照下的春日山野。

    繁花盛放,锦绣斑斓,已和初临时的银装素裹大不相同。

    遗憾兄长病情竟无丝毫起色。

    “元医官,他……”宋鸣珂在称呼上犯难。

    “长公主为先帝离世而悲痛,为自身苦难而积郁,如李太医所言,棘手。”

    元礼骤然改称宋显琛为“长公主”,且嗓音轻柔得如像女子,宋鸣珂倒佩服他的细心。

    毕竟,护送他们上山的卫队并不知晓内情,倘若碰巧被听见,大为不妙!

    低叹一声,她小声道:“委屈元医官打扮成宫女,往后还望多费心。”

    “微臣定当尽心竭力!”他语气凝重,又顿了片晌,“至于打扮成宫女,谈不上委屈,微臣早已习惯。”

    宋鸣珂汗颜,莫非此人有异装癖?

    “微臣从五族出逃至中原,期间有六年以煎药婢女身份,在李太医府中学医。”

    “……”

    宋鸣珂目瞪口呆。

    怪不得此人扮演女子全无违和之感,原来是年月之功。

    可他好好一个男儿,何以非要冒充婢女?还演得如此之像?为躲避杀身之祸?

    元礼淡笑续道:“这两年男子特征愈发明显,且追捕风声渐不可闻,才敢以男子面目,进入太医局学习。”

    “为何要对朕坦诚?”

    “只因陛下,远比想象中平易近人;而微臣,很能理解陛下与长公主的不易。”

    元礼嗓音温润,略带低醇,隐隐透出几分相惜之意。

    余下种种情绪,数尽淹没于一对沉静眼眸中,藏而不露。

    未留心他微小的变化,宋鸣珂绷紧的心弦,在那一刻稍松。

    她浅浅一笑,与元礼聊起五族境内状况,沉闷气氛便在轻声问答中消散。

    …………

    翌日上朝,宋鸣珂在朝会上提出,赵太妃玉体欠安,定王暂不就藩。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宋显扬既惊且喜,欣然领命。

    然而,宋鸣珂补了句:“既留京尽孝,该放下俗务。”

    宋显扬执笏躬身的身子一僵,而安王的眉梢也极快掠过凛然。

    宋鸣珂正色道:“定王所监督的城防与修正河道要务,分别交回禁军统领与工部全权主理。”

    “臣领旨。”左右相关文武官员同时出列。

    “朕登基前,曾在京城街头遇刺,至今未能抓捕刺客。虽说巡防漏洞已填补……”

    宋显扬只道小皇帝要将“谋害储君”之罪算在自己头上,不由得汗流涔涔,撩袍而跪:“陛下!臣监管不力!甘愿受罚!”

    “此事已翻篇,定王不必自责。朕的意思是,加赐定王两队府兵,如无旁的事,只需在定王府与太妃的延福宫走动。”

    宋显扬不知该喜该怒。

    喜的是,小皇帝不追究他的疏于职守。

    怒的是,他的职权全数被剥夺,被对方以“保护”名义监视着。

    他一肚子气无处发泄,还得装作感恩戴德,出口全是冠冕堂皇之词。

    宋鸣珂端量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二皇兄,从他竭力隐忍愤怒与失落的情绪中觉察到一个事实。

    上辈子,宋显琛死了,她傻乎乎的什么也不懂,四弟行走不便,六弟幼小,宋显扬根本没对手,所以越加跋扈。

    今生,他处处受制,怕是难获翻身机会了。

    退朝后,殿外细雨未停,内侍们步履匆忙,以伞护送朝臣前往殿外楼阁歇息。

    宋鸣珂自后殿行出,透过如落玉般滴答不停的雨帘,远望宋显扬雨中伫立的身影。

    那轮廓明晰的俊美愁容,半掩在水雾中,前生的嚣张猖獗,仿佛只存在梦中。

    宋鸣珂秀眉轻扬,念及削其职务的理念,源自霍睿言一句提醒,她暗为自己留下二表哥的英明决断而骄傲。

    前世,她幼时与两位表哥十分亲近,因兄长死于定远侯府的广池内,其后七年,她刻意遗忘霍家的种种美好记忆。

    重来一世,有关霍锐承和霍睿言的印象,在相处中得以重建。

    是时候为他们二人考虑前程问题了。

    宋鸣珂回书房后,瞥见上贡的一套文具,白玉笔格、笔床、湘竹笔筒、官窑笔洗、牙雕笔觇、松烟老墨等一应俱全,件件精美。

    她一时高兴,命人连同壁上一张精制雕弓,即刻送去定远侯府,赐予霍家两位表兄。

    刘盛提醒道:“陛下在朝堂之上收回定王权限,当日便大张旗鼓下赐恩赏之物给定远侯府,只怕惹人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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