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气,在北方尤其是沿海地区,还是很冷的。虽然化了雪,漫山遍野也有了星星点点的绿意,但若真暖和的穿单衣的时候,恐怕还得等到农历三月中旬前后,不好的年景,割麦子穿棉袄的人也有。
我因为心虚,在山谷里边走边四处撒目,警惕着任何动静。
十几里大山走出来,望望日头已近中天,估摸着应该是上午十点多了吧。
出了山口,视野豁然开朗,山外平原的田地里红旗招展,男女老少地地里干的热火朝天。
这是春耕季节,肯定是县上又组织调集人马搞大会战。
这种运动在这些年来多着呢,在全国任何地方都不稀奇。我不敢走大路,也不敢再去灵山卫公社,而是沿着山脚小道朝西南方向的黄山公社走去。
黄山其实不大,一线岭地而已,据说当年大刀会的头领就是在那山岭上被清军抓住,押送到洋人那儿砍了头的。
接近晌午的时候,我到达了黄山公社驻地。
这黄山公社不论在地理位置上还是经济上,都比灵山卫公社差很大,驻地只有一条大街,街两边一排房子,通长不过百米就到头了,两边的房子也是低矮破烂,唯有供销社的那几间外墙皮还抹了水泥,门楣上也用水泥做了个五星造型,并用红漆刷了颜色,其他真没可赞的。
因为是春耕季节,附近村民都在地里忙呢,所以街上行人很少,偶尔有人走过,也是匆匆而逝。
我边走边警惕地四下撒目着,来到供销社门口,见没人主意,闪身进了门。打算买几斤盐后,再去粮所把所有的钱买了粮食,然后直接返回。
供销社只有三间屋,货架上摆着一些日常用品,柜台上摞着几匹布,一个二十多岁的瘦弱的姑娘坐在柜台后抱着本书在读。
听见动静,抬头望了我一眼,却并没吭声。
“同志,买五斤盐。”我含混地说着,下意识地瞥了眼她左侧身后的房门。
但愿这次可别再出岔子,老子那一次就记了祖宗了。
还好,小姑娘并没多嘴,起身走到盐缸边,拿起铁簸萁抄了盐,称好,装了袋,接过我递上的三毛钱,又拍拍手坐回到了凳子上不理我了。
我暗松了口气,提溜着盐袋出了门,瞄着街对过的粮店就径直走了过去。
这粮店可寒碜,门破的不像样子,还用几块小木板补着,进屋只有两间,迎面一座磅秤,墙边跺着两堆面袋,一堆是磨好的面,一堆是没磨的,屋里没人,后屋门虚掩着。
“同志,买点苞米面。”我冲里面叫道。
里屋应了一声,悉悉索索一阵,门咯吱开了,一个头戴白帽子的小伙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半低着头,手里还拿着一个破面袋子在用大针缝着。
咦,这人咋这么面熟呢?我脑子一闪,一个熟悉的音容猛然在我脑海里重叠了。
“二杆子小赵!”
我脑袋轰的一炸,在他刚抬起头看向我的一刹那,我一个转身,拔腿就抄出了门,低头急急往南面走去。
我娘啊,这不倒霉摧的吗,咋,咋鬼使神差地又跟他碰上了?他咋又调到这个破地方来了呢。
“你,站住,不是要买面吗?咋不买了,站住!”小赵从屋里追出来,紧喊道。
显然,他似乎也认出了我,只是不敢百分百确定,要不他不会用这种口气喊我的。
我哪敢回应?低着头急急往前奔,那个二杆子见我不应,疑心更重了,喊着:“同志,你住下,你买啥面?咋不买了,住下……”
后面就响起了咕咚、咕咚的脚步声。这是追来了呀。
我昏了,拔腿就没命地往前窜去,他一看更急了,遂大喊:“抓坏蛋了,抓坏蛋啦……”
边吆喝着边紧追不舍。
这一吆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各个店铺里的人纷纷探出头来察看,连路人也都驻足疑惑地望向了这边。
“坏蛋,杀,杀人犯,抓,抓住他……”小赵大喊着。
哄的一下,十几个人从各个店铺门口和街上,纷纷狂吼着赤手朝我冲来。
完了,完了,陷入人民战争的枉洋大海里了。
我昏了,不顾一切地撒丫子猛窜过一段街道,转身冲进一条胡同里,飞也似的猛蹿不止。
后面人声鼎沸,喊杀声如雷,咕咚、咕咚的脚步响成了一片,人越聚越多,好似千军万马在撵一只落荒的兔子,那气势,就是张飞再世,也不敢驻足横马立刀呀,何况我这个最大恶极的‘杀人犯’呢。
我惊恐万分,两脚生风,嗖嗖地跑出一条又一条胡同,眼看着快到野外了,不料,斜刺里从一个门洞里窜出一个老头,那老头手举着一根棍子,大吼着就向我迎面扑来。
胡同狭窄,我躲闪不及,一歪头,只觉一道疾风掠过我的头顶,“咔嚓”一棍就砸在了我的肩膀上,一阵剧痛瞬间传遍全身,棍子断裂,我也一个踉跄差点扑在地上。
老头一棍没把我打晕,遂又狂吼着张手扑来。
今天就是今天了!
我猛一闪身,顺势一脚踹了出去,正中起腹部,老头惨叫着横空飞了出去,咚地撞在了自家门口的墙垛上,又一头扎在地上,连连翻滚。
而这时,后面的人群也追上来了。
只听有人喊道:“快快,拿枪,谁家里有枪,快拿出来打他……”
“我家有,我家是半自动,还有手榴弹……”一个妇女叫道。
“有有,民兵屋里有机枪,还有小钢炮……”一汉子嚷道。
啥,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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