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刚来到山脚,忽听后面响起一连串喊声:“哥,大哥,住下,住下……”
是狗娃的声音,我转头望去,见他高扬着手,跌跌撞撞地往这儿跑来。这小子出去狼窜够了,又要来干啥,难道也要跟我们一块去采药草?
老头骂了一句,道:“甭理这个瘪犊子玩意,走!”
说完转身往前走去,我遂跟着往前。
狗娃呼哧着追了上来,哭喊道:“大哥,给我报仇呀……”
啥?我猛地一愣,再回头,他已到了跟前,满脸是血,左眼还乌青紫黑,像扣了一盏黑酒盅。
“你,你这是咋的了?”我吃惊地问道。
狗娃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这下我们走不成了。
忙围上去询问到底咋的了。老头愤恨地骂道:“该,活该,再让你半夜五更地出去瞎溜达,这幸亏没碰上狼兽,否则连骨头都剩不下……”
他以为是不小心撞树上或甩沟里了呢。
狗娃猛一抬头,犟道:“你瞎咧咧个啥,我死了你就好受了?以后没人给你养老送终,看你还这样说……”
老头梗着脑袋气的鼓鼓的,但也没再说话,转头扭身就气冲冲地独自往前走去。
我不能走呀,就蹲在狗娃跟前,连声问原因,他这才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了。
原来,这小子两天没见着那个陈燕子,心里想的难受,就半夜五更地溜出山,去东张村所属的一块耕地林边候着。因为知青都是军事化管理,早上天不明就要跟着社员们下地干一会活,在回去吃早饭。
狗娃不敢奢望能跟陈燕子说上话,而只是想躲在林子里远远地看几眼,这相思的精神,可敬可叹。
天色刚透亮,他就到了那个林子里,没一支烟工夫,村里社员和知青们都扛着镢头、铁锹,赶着牛驴、铁犁子等工具来到了地里。
狗娃就躲在一棵松树后,眯眼伸头地满人群里寻找那个熟悉俏丽活泼的身影。
可寻了一阵,竟没看到心上人的影子,倒是那个可恶的万大刚在地里咋咋呼呼地学着犁地。
狗娃暗骂了一声,心思陈燕子可能在家给知青们做早饭,他们都是轮着做饭的,轮到谁,就可以早上不用下地,中午晚上的也可以早回去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
于是,他就绕了一个大圈,从村子北边进了村,放心大胆地往知青大院走去。
来到大院门口,见伙房屋顶烟囱咕嘟咕嘟地冒着炊烟,伙房门里也往外涌着热气,他进了大院,径直往伙房门口走去,边走边叫:“燕子,燕子,在做啥好吃的?”
屋里听到动静,一个人从门口伸出头来查看,是个女的,不过不是他的燕子,而是叫小龚的女知青。
他们彼此都熟着呢,小龚见是狗娃,就转头朝屋里叫一声:“燕子,你大军哥哥来了,嘻嘻……”
大军是狗娃的学名,准确地说是李大军。
话落,陈燕子穿着白围裙,戴着白帽子就从屋里奔了出来,叫一声哥,四目相碰,柔情蜜意就融在了彼此的眼神和笑容里。
只在外面站着说话也不像个事呀,俩人就来到女知青宿舍里,互相说了几句贴心话,燕子就问他这两天干啥去了,为啥不来看她?
狗娃有苦说不出呀,怕燕子听了对他失望,就说去了外地一趟,昨晚才回来。
燕子听了,轻轻叹息了一声,似有话要说,这自然瞒不过狗娃的眼睛,遂抓住她的手,问,说有啥难处尽管跟我说,咱家有钱,想吃野味啥的山里也有的是,等我背来一串让你们都犒劳犒劳。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就想到了那个万恶的小子。
果然,燕子犹疑着说出了万大刚追她的事,并提醒她千万不要跟那个二流子交往,若嫁了他,一辈子就走不出农村了。
狗娃一听火了,边赌咒发誓地保证着燕子的美好未来,边吹嘘要跟万小子单挑,说自己有武功,三个五个的大汉不在话下,云云。
燕子听他这么说,担心出事呀,就劝他别惹事,自己心里喜欢谁是有数的。
两人三聊两聊,下地干活的知青就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狗娃忙辞别了燕子,紧溜溜地往外走,刚出了院门没几步,迎面就碰上了情敌万大刚。
这下,想躲也躲不开了,好在街上有人,他们也不敢打架,就相距两三米,互昂着头,顶了起来。
万大刚问他来这儿干啥,狗娃说来干啥你管的着吗,老子愿意来就来。
万大刚也不起高腔,就说走,村外林子里溜溜去。
狗娃一听,头皮就麻了,上次吃过一次亏,这次又要挨揍,可不去吧,又怕被他耻笑,也担心自己的窝囊样被别的知青看见传到燕子耳朵里去,便硬着头皮,昂首阔步地跟着万大刚来到了村外小树林里。
本来,他在往小树林走的时候就想好了托词,要他过两天再约个地方打一架,可进了林子没等他开口,万大刚就抢先动了手,一拳打在了他的眼眶上,他惨吼着就飞进了身后的荆棘丛里,脸也被荆棘扎的血糊烂,大骂着爬起来想再约大刚下次见,可人家早出了林子进了村。
狗娃是又气又憋屈,便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找我,让给他报仇雪恨。
我听了心里也气呀,可又一想,不行,这小子满嘴跑火车地忽悠,可不能上他的当,这三天还没到呢,他说的那事八字还没一撇,又想给我下套?没门。
我想到这儿,叹口气道:“这点破事呀,我以为你跟谁打架了呢,人家郎才女貌的很般配,又都是城里人,跟咱不是一个层次,你掺乎个啥呀,等有机会哥去会会他,看他到底是个啥人物。”
狗娃一听急了,连忙辩解说陈燕子喜欢的是自己,不是那个万杂种,爱情这种事还分层次?那是万恶的旧社会才搞啥子狗屁门当户对,我们生在红旗下,喝着甜水长大的,人人平等,都是工农群众,没有门第之分,所以男女双方只要你情我愿就是个事,谁特么敢破坏新婚姻法,老子就去政府告他。
说完这个,又转而控诉气了万小子的种种罪行,说咱兄弟绝不能再惯着他了,必须尽快给他点颜色看看,要不欺咱乡下无人啊。
我不愿再跟他啰嗦,只抱定一句话:三天后再说!
这话他非常清楚是啥意思,便不吭声了。
我打发他回家休养,便背起篓子追上老头,跟着他在大山里转悠起来。
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们满载而归。
本以为狗娃会躺在床上装死养病,可老太太说他回来没多大工夫,洗了洗脸上的血水,敷了点药,就又不见人影了,到现在还不知跑哪儿去了呢。
老头气的大骂不止,我就劝慰,脑子也是一团迷糊,这个二流子,到底去哪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