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心想,反正早与晚,总归会回去的,晚一点也未尝不可,她其实心中还有些害怕见到崇明,一想到那老不死气呼呼地样子,沈犹珩就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记得有一次,崇明要自己在三天内练成三丈以上的轻功,自己偷懒怕痛不想练,后来他寻了自己半日,看见躺在树顶晒太阳的自己之后气得脸都变了颜色,直接把自己从五丈高的树顶推了下去,自己还没有摔清醒就又被拎了上去,崇明一言不发地又把自己扔下去,就这般循环往复,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自己不仅学会了轻功,还学会了如何自觉地爬上五丈高的树顶。
还有一次,崇明要自己批注《帝策》,她偷偷把毛笔都掰断,然后敷在桌案上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桌案上是一百支毛笔,桌案前,是黑着脸的崇明,所以那天自己不仅背下了《帝策》全书,而且把崇明的批注从头到尾抄了十遍,附带学会了如何掰断一百支毛笔。
崇明…真是个可怕的老不死。
这是沈犹珩被罚了掰毛笔之后得出的结论。
沉浸在回忆里,沈犹珩笑了笑,随后双手交叉抱头,席地躺下,看着天上的繁星,又忽而想起自己前日和崇明一起看见的星落,那颗星,是谁呢?
翌日黄昏。
沈犹珩站在了山谷外边,深吸一口气,想象了一下崇明的表情,终究还是迈步走进。
“天了,崇明干了什么?”
一进谷,沈犹珩就被谷内的景象惊呆了,甚至直接叫出了崇明的名字。
谷内一片死寂,连树叶的沙沙作响也不曾有。地上铺了一地的枯叶,叶尖弯着,显然已是落下很久了。
平日里聒噪的蝉也没了声响,谷中曾经最高大繁茂的忘忧树枝杈上也空空如也。曾经上边的叶子尽数落下,埋住了树根,站在入口出看不见那幢木屋,但是沈犹珩怀疑那屋顶已经快被树叶压塌。
她迟疑地向前走去,方才踏出一步,地下的落叶被踏碎,发出巨大的呻吟。犹如一只被困的巨兽压抑的吼叫。
即便面前是自己已经生活了一年半载的忘忧谷,沈犹珩依然觉得背后升起了一股寒意。
今天的忘忧谷,好似与往常不一样。
擅于药理的崇明,在这忘忧谷中,种的都是一些四季常青的树,就算不是,四季也都有按季生长的花木,所以往常的忘忧谷。是看不见花木枯萎的。
沈犹珩硬着头皮向里走去,一片死寂的山谷,她踏出的每一步都仿佛有了回声,但回声过后,依旧是寂静得骇人。
她抬头,看见的是无穷无尽绵延的枯树,这样的忘忧谷,令她有些陌生。头顶是裸露着树枝的枫树,她记得曾经自己之所以觉得这边可以从忘忧谷中出去,是因为整个山谷,只有这一棵枫树。
崇明最喜欢的是枇杷树,但却不知为何在山谷出口栽了一棵枫树,崇明对这棵树宝贝得紧,她以前学轻功的时候爬遍了整个山谷所有的树,但崇明除了谷中那棵忘忧树,唯独不愿意她摧残这枫树。
她在心底说了一声抱歉,纵身跃上枫树顶端。
沈犹珩放眼望去,整个山谷花木扶疏,再看向山谷中央,她的视线被忘忧树挡住,几个腾挪旋跃之后,她站在了忘忧树上,地下的枯叶平静无声。
“崇明——”
她双手放在嘴前,对着木屋喊道,无人应答。
她更加疑惑了,按理说,如果崇明听到了她的喊声,听声辨位,一定可以判断出她此刻正站在他最珍贵的忘忧树上,一定会气得跳脚地把自己揪下来。记得自己曾经跑去崇明的房里偷了只玄兔拿出来烤,结果被他罚着在忘忧树下抄了三遍《布防术》。
不知为何,沈犹珩忽然希望崇明的出现,无论他是生气还是原谅自己,无论他要罚自己还是如何,她希望崇明立刻出来。
“崇明——”
她放大声音喊了一句,
忘忧谷虽然很大,但是四面环山,所以她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山谷,崇明无论在山谷中的哪处,按理说都可以听见才是。
沈犹珩从树顶跳下,站在了木屋之前,木屋的把手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看上去像是很久都没有人触碰过一般。她心底升起了疑惑,难道,崇明出谷了?
在她的印象里,崇明是从来能不离开就不会离开忘忧谷的。像是一直守在忘忧谷中等着什么,平常若是需要采买东西,都是叫自己去。而在山谷中闷久了的自己,自然非常乐意出去。
她喜欢去外边,整个清河郡差不多被她玩遍了,她去过半夜的黑市卖过灵芝,也帮崇明跑腿去买过枇杷的种子,而崇明每次都在山谷里等着自己回来,从未出去过。
难道,崇明出去找自己了?
但是,她记得自己给崇明流过字条啊,那这满谷的荒芜又该作何解释?
沈犹珩凝了凝神,握住把手,心下一动,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