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念和龚子途分手之后没多久的事,开始有点相信林凝说的话了。但不管是祝伟德还是郑念都和她没关系,她也没跟龚子途提这件事。
母亲坐牢,父亲身败名裂,很显然,祝珍珍受到的打击不轻,平时很喜欢晒自拍的她,从事件爆发到结束后16个月,她都只发了一条微博,内容只有六个字:“无助,失望,绝望。”
被谋杀未遂后,侯曼轩和龚子途一直在协助警方调查案件,直到三天后才好不容易有机会睡上一个好觉。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特别早。四天后的早上,侯曼轩在龚子途的卧房里睁开眼,就看到了窗外有亿万片雪花张开了巨大的帐篷,把半坐城市都涂抹成了纯净的白。她觉得有些冷,正想起身去把地暖打开,却感到腰间的胳膊把自己紧紧搂住。
这几天,龚子途一直没怎么说话,那个在林凝面前嬉皮笑脸的仿佛是另一个人。她翻了个身,面向他。前一晚他的通告到十一点才结束,回来只是把外套脱了、刷了个牙就倒在床上睡着了。她看他睡得太沉,没舍得叫他,帮他卸了妆,用毛巾擦干净脸,就帮他盖上了被子。现在他还穿着前一天的白色高领毛衣,一只手放在枕头下,抓乱的刘海散在深蓝枕套上,高高的鼻梁把靠着枕头的半张脸都藏在了阴影中。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侯曼轩微笑着说:“兔兔,你这样就像拍硬照一样。来,露出你的杀手锏眼神,赶紧电我一把。”说完她学着他过去的样子,单手撑着后脑勺,双眼眯起来,懒懒地扬起嘴角。
原本想逗他开心,但没想他不但没笑,眼眶反而红了。她吓了一跳,紧张地说:“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梦到我从美国飞回来,到处找不到你。然后你打电话给我,我很高兴地接了,你告诉我,你又要和别人结婚了。”可能是因为眼眶发红,他眼中的锐气消失了,仿佛又回到毫无防备的二十岁。
他说得很平静,声音却低沉得几近消沉。她觉得心都绞起来了,只是用力摇摇头,摩擦得枕头簌簌作响:“我不会走了。”
“真的?”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期待,“你不会再离开我了?”
“我会永远陪着你,再也不会走了。这辈子我当龚子途一个人的妻子。他不要我,我就单身到老。”
“你骗我……”
他这个样子让她五脏六腑都像翻江倒海一样的疼,她捧着他的脸,认真地说:“子途,我爱你。你知道的,我一直只爱你。”
他眨了眨眼,忽然一把将她揽过去:“……曼曼。”
“怎么啦?”
“这些年我过得很不好。”
她把头埋在他宽阔的怀里,点点头:“我也是。”
“离开你就像行尸走肉,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我也是。”
“我不想让你知道,我不想连最后的骄傲都失去了。”
“我也是。”
“其实今年六月二十二日在机场看到你的时候,我整个脑袋都空了。后来上了飞机,我就知道,就算不再爱你,我也没办法爱上其他人了。”
“我也是……”想到那天自己在机场哭得稀里哗啦,她的眼眶也湿了,但想了想又笑了起来,“不,我比你还惨,我连不爱你都做不到。而你还好意思说这些话,回来以后一直对我态度极其恶劣,不是冷冰冰的,就是凶巴巴的。”
他无奈地笑:“心里也很痛呢。”
“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自虐?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下不就好了?”
“你说得对。”他紧紧搂住住她,用力到她的骨头都有些发疼,“就算会再次受伤,我也不会放你走了。”
一个一米八七的大男生,从回归以后就一直冷漠的男人,终于在她面前又重新变回了曾经的模样。她知道,也是直至这一刻,他们的心结彻底解开了。她笑着在他怀里蹭了蹭:“兔兔,不准你再说这种话。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我们可是夫妻啊。夫妻就是要患难与共,在一起一生一世的。”
他点点头,更加用力地抱住她,又点了点头:“是。现在曼曼是我的妻子。”
“不对。谁是你的妻子。”
龚子途怔住。
侯曼轩调皮地笑了:“现在想想,连求婚都没有,我就这么嫁你啦?不算不算。”
“你到客厅等等我。”龚子途立刻翻身下床。
侯曼轩站在客厅通往花园的玻璃门前,被外面冰天雪地的梦幻世界吸引了。雪花是一个个诗歌精灵,随风回旋,轻盈而舞,把枯枝干草也描摹成了白色的十四行诗。她抱着双臂打了两个哆嗦,打开一楼的地暖,想重新回到门前去看雪景,却看见龚子途大步朝自己走来。
“你去干嘛啦?”她朝他笑了笑。
然后,他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来,挺直了上半身,在她面前打开一个戒指盒,然后握着她的手,抬头认真地看着她:
“侯曼轩,从出生到现在,你是我唯一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我爱你。我想和你建立家庭,白头偕老,共度一生……你愿意和我继续结婚下去吗?”
室外有无声飞扬的漫天大雪,让她想起他们第一次在圣诞树下亲吻的圣诞夜。那一夜,他第一次对她说出了“我爱你”。
如今圣诞又要来了。距离那一个美丽的夜晚,也已经过了快要五年。
她发自内心地、灿烂地笑了,然后快速点头几次:“我愿意。”
他拿出戒指,为她戴在右手无名指上。她低头看着他充满仪式感的严肃模样,不肯漏掉一点细节。等他站起来,她立刻抱住他,一阵快乐地狂吻。他先是被她吻得笑出声来,但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有点晕眩,快控制不住了,轻轻推开她说:“等等,你不看看戒指吗?这个戒指又贵又难做,我费了好多心思才在这么短时间内弄到的。”
“我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戒指,更喜欢你。”侯曼轩总算低头爱抚了几下戒指,却整个人黏住了他,整个心思都在他身上。
“哪有女人被求婚以后不看戒指的,你是不是女人啊?”龚子途小声嘟囔着,但看她这么喜欢自己,又只能放过她一马了。
侯曼轩着装风格一直是青春休闲路线,对珠宝研究不多。过了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她的钻戒重十九克拉,中间的钻石有十克拉,成色和做工都是极品,是龚子途得罪了一对好莱坞明星夫妻用天价抢过来的。等她迟钝意识到这枚戒指的伟大和龚子途早就有求婚的打算时,他却早就过了那个期待她给出惊喜回馈的阶段,只是面无表情地叹息着老婆的反射弧长度。跟他在一起,她总是那么容易满足,哪怕住二十平的小房子里好像都会很开心,反倒让他想要给她更多更好的。
再后来,龚子途变得跟他爸爸越来越像了,把妻子宠上天,但是又有极强的占有欲,连她一个人出门都不会放心,连儿女多抱她一会儿他都会把他们赶走。侯曼轩一直以为,温柔的兔兔应该是个特别偏心孩子的爸爸,但她猜错了。他确实和所有的父亲一样爱孩子,但孩子在他心中的分量不如妻子的十分之一。他什么话都听她的,却喜欢欺负孩子。抓着儿子的脚踝倒提他、 举高高乱抛女儿,各种不靠谱的事是他的家常便饭。说好的女儿是父亲的前世情人呢?这样折磨孩子,不是前世的情人,是前女友吧。偏偏孩子们都特别喜欢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当妈的又能怎么办呢?只能日常提心吊胆地守护家里的三个大孩子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求婚成功后的下午,侯曼轩和龚子途一起回到她家里,教小萱叫爸爸。
“你是我爸爸?”小萱坐在龚子途的腿上,惊讶又天真地歪了歪脑袋。她还不会读轻音,所以叫“爸爸”也是两个四声,听上去有点呆呆的,但是又可爱得不得了。
“嗯,我是萱萱的爸爸哦。”龚子途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把侯曼轩搂过来,“爸爸和妈妈马上去买新的房房,等婚礼办好,萱萱就要跟爸爸妈妈一起住了,开不开心?”
龚小萱的长睫毛“唰唰”地扇动了很多次:“奶兔兔是我爸爸……”
侯曼轩笑着说:“是的,奶兔兔是你爸爸。乖乖快叫爸爸呀。”
“妈妈,你不是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要等我长成大姑娘,他才会回来吗?”
感受到了龚子途横过来的谴责目光,侯曼轩头上竖起三条黑线,咳了两声说:“那个,爸爸提前回来了。”
龚小萱的双颊鼓成了两个小包子。她摇了摇头:“我不要叫奶兔兔爸爸,我要嫁给他的。”
“你可以叫他爸爸,长大再嫁给他。”
龚小萱把头歪到了另一边,慢慢点了几下:“这样好像也不错。”
侯曼轩为自己过分了解女儿而得意地笑起来。她觉得自己简直太机智了。但龚子途却捏了捏她的腰:“曼曼!”这个当妈的,怎么可以骗孩子,这种问题应该好好地教育她,让她知道爸爸是妈妈的爱人,她是他们俩爱情的结晶……
然而,所有想要和妻子辩论的思路,都被一个甜甜的声音打断了——
“爸爸!”
龚子途先是微微睁大眼,然后笑得没了眼:“女儿真乖。”他感动得心都化了,在侯曼轩的脸上吻了一下,把她和女儿都拥在怀中:“曼曼,谢谢你。”
侯曼轩用双手环住他的腰,完全沉醉在了幸福之中:“真的想谢谢我,就再给我一个孩子吧。”
“好,今天晚上就……”
谁知,龚子途话没说完,龚小萱警惕地坐直了小身子,露出惶恐的眼神:“不要。”
侯曼轩对她温和地说:“嗯?宝贝,给你多添个弟弟妹妹不好吗?会很可爱的哦。”
然而龚小萱根本不买妈妈的账:“妈妈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要弟弟妹妹,我不要!不要弟弟妹妹啊啊啊……”她仰头对着天花板爆哭起来,伤心欲绝,仿佛天崩地裂,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不管爸爸妈妈怎么安慰都没有用。
于是,侯曼轩试图以理服人:“小萱,你要这么想哦。虽然多个弟弟妹妹,你要跟别人分享妈妈,但你不是多了一个爸爸吗?一切都不会变呀。”
“可是如果不要弟弟妹妹,一切不仅不会变,我还多了一个爸爸呀。”
“……”侯曼轩撑着脑门,认真思考这孩子的逻辑。
龚子途摸摸龚小萱的小脑袋:“智商是遗传爸爸的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