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此想着,赵行槐改了主意,即便已经看见身后路上有村民经过,他仍义无反顾地把玉莲拥入怀中,并且拍着她的背脊说:“好,我们这个月底就成亲。”
这句话不轻不重,被那村民听进耳里,晚上时已经传遍全村。
人心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当根儿还活着时,玉莲要是和赵行槐勾搭那就是水性杨花,发现了要浸猪笼的。
可根儿死了,大家知道她要给赵行槐当妾后,不但没人指责她,反而很多男人都在羡慕赵行槐,娶了一个有田有屋的漂亮小寡妇。
他们的婚姻变得名正言顺,而且比苏丫那次隆重得多,因为玉莲很舍得给自己花钱,心底又藏着暗暗比较的心思,给自己和赵行槐做了全套新衣服,还从根儿家的存款里拿出一半,请全村人吃肉喝酒,风光的不得了。
沈梅花沾光得到一套新衣服,一分钱不用花就白娶个漂亮儿媳妇,开心地咧着嘴,露出一口因为生吃苦瓜变成绿油油的牙,
玉莲开心、赵行槐开心、沈梅花开心,村民有不要钱的肉吃,恨不得手舞足蹈。
全村人宛如在过一场盛大的狂欢节。
除了苏丫。
但她不是因为他们的婚礼闷闷不乐,而是另外一件对于她来说更重要、影响力更大的事——周太太要走了。
周太太在赵家村待了四个来月,是带着任务来的。然而任务迟迟无法完成,周显昌那边只好放弃,让她回到沪城去。
周太太一来对任务抱有遗憾,二来舍不得苏丫。
临走的前一天,她把苏丫叫到自己房间,捧着她的手问:“小丫头,听说你丈夫又娶女人了?”
苏丫点头。
“那你以后得吃亏啊,想不想跟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
周太太点头,放开手望着窗外说:“远的我也去不了,但是能带你去沪城。那里繁华热闹,又数不清的好吃的好玩的,还有电灯汽车,你见都没见过……只要手里有钱,你可以天天吃肉吃点心。”
苏丫迟疑道:“可是我哪儿来的钱呢?”
周太太在那边是早有丫鬟的,没必要再养活一个她。
“这有什么难的?你有个好手艺,到了那边我把有钱的姨太太们都介绍给你,保管没几年,你就是沪城最有名的梳头师了,洋文怎么说来着?Modelling division!”
苏丫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太太说笑了,我哪儿有那本事。”
“你呀,就是太谦虚了。”周太太看了她一会儿,又问:“难道你爱上你那个小丈夫了?”
苏丫摇摇头,“那倒没有。”
“那你给我一句准话,到底走还是不走?”
苏丫一时间拿不准注意。
周太太伸出的橄榄枝对于她来说,是出人头地最好的机会,很可能因此走上人生巅峰,完成第三个任务。
可是过不了几个月,那些土匪就要来村里了。要是她现在离开,届时有机会赶回来救大家吗?
还是说两个任务之间,必须只能选择一个完成?
苏丫向周太太要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周太太爽人爽语,让她在周宅的马车开动前给出答案就好。
苏丫一夜未眠,坐在窗前看着天亮了,忙拿起手边的布包跑到周宅去,找到周太太。
对方已经在梳妆打扮,准备动身回城,一双美目从镜子里瞥着她问:
“如何?想好了么?”
苏丫点点头,走到她身后,“想好了。”
周太太看见她手里的布包,心情大好,“你放心,等到那边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绝对不让你挨饿受冻……你的手艺也可以发扬光大,到时候学生一收、学校一办,说不定还能立传成书呢。”
苏丫却摇摇脑袋,歉疚地低着头。
“抱歉太太,我不能去。”
周太太手里的动作停下,错愕地回过头。
“为什么?”
“赵家村是我的家,虽然这里的日子累了点苦了点,可我还是想留下。”苏丫双眼盯着地面,撒了个谎。
周太太怔了半响,发出一声叹息。
“唉,好吧……是我想得不够周到,你毕竟这么小……”她灵机一动,从抽屉里拿出钢笔和白纸,刷刷地写下一行字和一串号码,还有她的名字,递给苏丫说:
“这个你收着,千万别弄丢了。”
“这是?”
“第一行是我的地址,你改主意了随时可以去找我。第二行是我的电话号码,你到了沪城就可以打给我,一般车站外的酒店都有,花几块钱就好了。第三个是我的名字,你要是记不得就把它带在身上,省得到沪城以后遍地都是周太太,到时该找不到我了。”
她一字一字说得清晰,苏丫捏着那张纸,心头浇了蜜似的。
自己当初靠近周太太只是利用她而已,对方却真心实意地为她着想。苏丫感激道:“我不会忘记您的恩情的。”
周太太笑着,眼里藏着抹伤感。她揉揉眼角,余光瞥见苏丫的布袋,不解地问:“你既然不和我走,怎么行李都带来了?”
“哦,这是我连夜给您做出来的新衣服……”
苏丫打开布袋,从里面取出一件淡粉色旗袍,做功精巧,衣襟上还有几个别致的盘扣,版型简直是为周太太量身定做的,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周太太喜欢得很,马上就拿去试穿。
她还没化好妆,却正好配上清新淡雅的旗袍颜色,整个人如芙蓉出水般俏丽。
不一会儿,管家进来说马车备好了,要走。
周太太抱了抱苏丫,恋恋不舍地乘车离去。
苏丫沿着街道独自走回赵家,感觉赵家村似乎清冷了很多。
根哥一家三口死了,周太太走了,傻子几天都难得露一面。
村子像是瞬间沉寂下来,安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