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赵一枚和他的联系并不多,都是一些简短的短信。小李飞刀回来后,签名档改成了“使命因艰巨而光荣,人生因奋斗而精彩”。
这句话不像是那个游戏人生、梦想做个十恶不赦的歹徒的小李飞刀的风格,倒更像是秦扬和赵桦的心声。
这个念头一起,赵一枚忽然觉得,她似乎触摸到了真正的小李飞刀。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一场大地震,足以震憾很多人的心灵。然而生活仍将继续,地震的余波逐渐被北京奥运的兴奋所取代。奥运过后,日子更加恢复了以往的平淡,就连小李飞刀的签名档都恢复了一贯的玩世不恭和幽默:“都是水何必装纯,都是狼何必装羊。”
自从小李飞刀从四川回来后,两个人就没再用手机联系过,仿佛地震只是暂时把大家都震偏离了轨道,现在又恢复了深夜联网打CS和在网上胡言乱语聊天的情景。
国庆节时候,赵东升和赵妈妈大驾光临赵一枚的寒舍小屋。
赵一枚在节前两天才接到消息,顿时如临大敌。赵东升无非是趁假期看看孩子,会会老战友,还要去乡下老家走走。赵妈妈是为什么来的,赵一枚可清楚得很。
下个月就是她生日了,她赵一枚即将光荣地由“圣斗士(剩女斗士)”升级为“必胜客(必剩客)”了。
赵妈妈怎么也想不通,她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长相不错、身材不错、工作不错,甚至还自己买了房,怎么就老大不小嫁不出去呢?
对,坏就坏在买了房,哪有女孩儿家自己买房住的?而且自从这房子买了后,房价就一路下跌,就像赵一枚的行情,上中学时就有男孩子追,大学更是校花,追的人排着队;前年国庆好不容易有个男朋友的迹象,谁知后来手腕上的名牌钻石表不见了不说,还留下了一条疤。
赵妈妈自从发现了那条疤,心里就惴惴不安地,难道是恋爱不成,一时想不开割腕了?枚枚不像是这样脆弱的人啊。可又不敢问,怕刺激到女儿。
终于有一天还是忍不住了,赵妈妈装作不经意地问:“呦,枚枚,你这手腕上是咋回事?怎么划的?这么厉害,都落下疤了?”
赵一枚一撇嘴:“喝多了,在酒吧跟人打架落下的。”
“什么?”赵妈妈瞪大了眼睛。
“真的。”赵一枚满不在乎地说,“不信你去问秦扬,还是他把我救出来的呢。”
“这不胡闹么!”赵妈妈觉得这个解释比割腕要靠谱,反而放下心来。
然而一年过去了赵一枚仍是形单影只,赵妈妈又开始担心起来。于是这次过来,重点就赵一枚的感情问题和终身大事问题,滔滔不绝,内容言而简之、简而言之就是:去相亲吧。
经过赵妈妈连续几天唐僧般苦口婆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教育和劝说,赵一枚被逼无奈,终于答应了:去相亲!
其实赵一枚从来没想过去相亲,而且觉得相亲是件很可怕的事情。想想呀,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没见面前就已经把对方家底摸得一清二楚,就像是在招聘会上,双方都有自己的要求,都在看对方的条件,这种场合下,能遇到让自己动心的人吗?
赵一枚只是想敷衍下赵妈妈,谁知口一开,赵妈妈竟以超人的速度,在假期的最后一天,替女儿敲定了第一个相亲对象。据说是个“年轻有为”的医生,姓乔,与赵一枚年岁相当。看来还是赵妈妈老谋深算,早有准备啊。
赵妈妈安慰女儿不用紧张,解释现在的相亲不同以往了,介绍人都不用露面了,就是牵个线搭个桥。把乔医生的手机号码给了她,说:“你的号码我也留给人家了。就这周六,下午四点,新天地的下午茶。”
赵妈妈这么定可是取经来的经验,如果定中午或晚上,一顿正餐,第一次见面,有点隆重;而下午四点的时间,只能是喝喝咖啡或饮料,吃吃茶点。要是两人看不顺眼,随时可告辞走人,要是谈得投机,接着吃晚餐也无不可。
只是,这个陌生的乔医生,会是她的那杯茶吗?
赵一枚本能地抵触着相亲这种形式,可赵妈妈摆出一副她不去他们就不准备回北京的架势来,赵一枚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去见面。
周五下班时,突然下起了雨。一场秋雨一场寒,赵一枚撑开雨伞,从公司门口一堆伸长脖子等的士的人群中穿过,心中颇有些小得意。
自从卖了路虎之后,赵一枚的包里就一直放着把精巧的折叠伞,不用担心日晒雨淋。而且,走路就能回家,不用受等车和塞车之苦,在这样交通拥挤的大城市,简直太难得了。所以,这房子虽然跌价了,但赵一枚还是觉得自己买得值!
明天就是周六了。赵一枚悠悠地向前走着,心想,怎么我竟然沦落到要去相亲的地步了?我的梅花姻缘符啊,如果当初没弄丢……
雨点滴滴嗒嗒地打在伞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敲在了心上。慢慢地,眼前穿梭的车流和人群模糊了起来……
那一天,也是这样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那辆深灰色的君威开到她面前,他从车窗里探过头说:枚,上车吧……她不肯,他拧着眉毛冲她喊:不想淋成肺炎就快上来!……他低声说:我们不要再吵了,枚,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好的在一起,好吗?……他说:枚,你如果觉得我做错了什么,那我向你道歉……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轻轻揽着她……他看着她说:枚,我们结婚吧……
雨水淋到了脸上,咸咸的。
赵一枚仰起头,只见雨伞好好地遮在头顶,恍惚间抬手拂上脸颊,原来不是雨水,是泪水。
那个时候,他是爱她的吗?他说得那样情真意切,他是爱她的吧?起码,爱过……
赵一枚甩了甩头,把那些一厢情愿的幻想甩走。即便真的爱过,又怎样?最后,他还不是一声不响地走了?因为误会她和秦扬也好,因为他自己的前途也罢,总之,他和她之间的关系,脆弱得不堪一击。
回到家,赵一枚打开电脑。“小李飞刀”不在线,他平时似乎很忙,通常都只会在比较晚的时候上线。
赵一枚上网漫无目的地浏览了一阵,在Q群里聊了一会,想起要查一份资料,翻开几个常用的文件夹,又在电脑全盘搜索了一遍,都没有找到。突然记起那份资料以前某个同行曾给她发过,便进了邮箱,在收件箱里寻找。
翻了好几页,蓦地,一个熟悉的名字跃入视线。
赵一枚不由自主地就将鼠标滑过去,点了开来。那还是一年多前,她在泰特公司时,有一次急需一份资料,潘明唯帮她找到发给她的。
看着那名字和标题,赵一枚怔了怔,不知怎样就点开了“回复”页面,只敲了一个“艾唯”,和一个冒号,就立刻回过神来。她在干什么?她想说什么?再说潘明唯早已离开泰特,也不会再用这个公司邮箱了。
赵一枚自嘲地笑了笑,想着“取消”,然而握着鼠标的手指抖了抖,却鬼使神差般地按了“发送”。
看着电脑屏幕上弹出来的“邮件已发送至艾唯·潘”的提示,赵一枚的心神又恍惚了一下。
周六下午四点差十分,赵一枚就到了新天地的午后阳光。整个店布置得很舒服,有种淡雅的感觉。一进去就可以看到橱窗里面陈列的诱人蛋糕。里面位置摆放得很开阔,有红色和白色两种座椅。赵一枚选了个红色的坐下,视线刚好可以看到门口。
这家店她来过好几次,喜欢这里的甜点和印度奶茶。赵一枚点了个可可印度奶茶和芝士卡士塔蛋糕。她一向对甜品没有抗拒力,本想再点多两样,又想她这么能吃,那位乔医生见到会不会吓跑了?
过了约定的时间,乔医生还没到。先扣两分,赵一枚最讨厌迟到的人。
四点二十分,乔医生还是没出现。第一次约会竟然迟大到?还是根本就是放她鸽子了?
赵一枚决定,如果十分钟后对方还不出现,她就立刻买单走人。
四点半还差两分钟时,手机终于响了。赵一枚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小李飞刀”。
她和小李飞刀只在他去四川期间短信联系过几次,平时都是网上交谈,怎么他突然打她的手机,是有什么急事吗?
赵一枚按下接听键,未及出声,就听对方说:“原来是你,难怪我看这号码眼熟。”
赵一枚一愣,不单是因为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而且这声音好像并非来自手机,而是来自头顶。
抬起头,赫然看见一个高高瘦瘦、面孔清峻的男子站在面前,一手拿着手机,正眼神带着玩味地看着她。
小李飞刀?……李云飞?!
赵一枚惊讶地站起来,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两圈,迅速恢复了镇静,淡淡一笑,说:“我该叫你小李飞刀呢,还是李医生?”
“就叫我李云飞吧。”李云飞的声音磁性,“你是……赵桦的姐姐?”
赵一枚点点头。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不觉都有点尴尬和不知所措。大概都没想到网络上无话不谈得朋友突然就来到了眼前,而且竟然是生活中早就认识的人。
“你找我?”还是赵一枚先开了口,扬了扬手里的手机。
“我是在找人,可没想到找到的是你。”李云飞说,“你是在等乔为吧?他来不了了。”
“哦?”虽然赵一枚刚才就预感到自己被放鸽子了,可没想到是现在这种离奇的局面,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坐吧。既然来了,就喝一杯,这里的咖啡和奶茶都不错。”
两人坐下,李云飞叫来侍者点了杯咖啡,然后看着她,斟酌着用词说:“乔为是我的同事,他临时有台手术,所以来不了了。”
赵一枚本来就没对相亲这回事抱什么指望,现在对于那个乔医生为什么爽约更是毫无兴趣,她感兴趣的是面前的李云飞。年轻有为的外科一把刀李云飞——小李飞刀,这名字倒是起得再贴切不过了,可她怎么也没法把这两个在她印象中几乎完全不同的人联系在一起。
“他来不了为什么不自己通知我?打个电话就行了,还要你专门跑一趟?“赵一枚盯着李云飞,突然敲了敲桌子,佯怒道,“喂,小李,在师太面前你还不老实交待?
她“师太”两字一出口,李云飞也不由莞尔,索性实话实说:“乔为其实是有女朋友的,就是我们医院的一个护士,但一直瞒着家里,因为他父母肯定反对。这回他妈妈张罗着逼他相亲,他原想应付了事,临了他还是不敢自己来,怕被女朋友知道了,就找我帮忙,想让我……”
“想让你冒名顶替,然后三言两语把我打发了?”赵一枚嘴角勾着一抹笑,看着李云飞。
“我刚才拨打乔为给我的号码,看到‘灭绝师太’的名字跳出来,还真吓了一跳。”李云飞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慢悠悠地说,“师太,你怎么会来相亲?以前那些为了你打架的男人都去哪了?”
赵一枚不理他的嘲弄,满不在乎地一撇嘴,“都给我灭了呗。”看了一眼他的咖啡杯,“你喝斋啡的?不苦啊?”
“习惯了。”李云飞又喝了一口,神色淡然。
赵一枚哼了一声,说:“在我印象里喝黑咖啡的都是些很无趣的人。”又盯着李云飞说,“你是双子座的吧?小李飞刀就是你人格分裂出来的?”
“怎么你们女孩子都喜欢搞星座分析这一套?”李云飞放下杯子,“我射手座的。”
“哈,知道得还挺清楚,你女朋友告诉你的?”在网上的小李飞刀可一向标榜自己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不过不想结婚不代表没有女朋友啊。
“你别毁我清白,我哪有女朋友?”李云飞还是淡淡的语气。
“你就装吧,是狼还非要装羊!”赵一枚笑嘻嘻地看着他,“你还有清白吗?别的不说,光你们医院那些小护士,向你投怀送抱的就不少了吧?”
“你不会也喜欢上我了吧?”李云飞微眯起眼睛看她,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眸子里却藏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赵一枚啐道:“你少自作多情!也不怕我灭了你?”
两人最初见面的少许尴尬过后,恢复了在网上的谙熟,越聊气氛越轻松,越聊越近乎,原来李云飞也是北京人,而且竟上过同一所中学,只不过赵一枚上高中时,李云飞已经毕业了。
“听不出来你有北京口音呀?”赵一枚说。
李云飞说:“我妈是北方人,我爸是广东人,我在爷爷家长到临上小学才去的北京。十六岁又来这里读大学,算起来在北京只待了十年,要有,也是这里的口音了。”
两人聊起小时的种种,以及北京的过去现在,都倍觉亲切。
说话间咖啡和茶都续了几次,赵一枚提议再点两个蛋糕。
李云飞说:“赫,你真的这么能吃,看来在网上没骗我。”
赵一枚说:“我是表里如一,哪像你,人格分裂,明明是冲在最前线救死扶伤的医生,一上网就想化身无恶不作的歹徒。”
李云飞说:“你不知道,我以前就是个人见人厌的坏小子。”
“那你是怎么变成现在人敬人爱的李大夫的?”赵一枚问。
李云飞漆黑的瞳仁骤然深邃,赵一枚似乎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伤痛,但瞬间他就恢复了正常,抬手看了看表说道:“五点多了。还是不要吃蛋糕了,我请你晚餐加宵夜直落。”
那天晚上两人真的聊到吃完宵夜才散。李云飞说他这一晚上的话,比之前一年说的都多。而赵一枚回到家,发现赵妈妈还没睡,一直在等着她。
赵妈妈见她深夜才归,兴奋地迎上去:“枚枚,怎么样?”
“什么呀,人家乔医生有女朋友了,根本没去。我刚好遇见一个朋友,就聊得晚了点。”赵一枚边换鞋边说。
“朋友?”赵妈妈眼珠转了转,“什么朋友?男的女的?”
赵一枚无奈地直起身:“是我一个姐儿们,您就死心吧。”
第二天是周日,赵东升因为工作原因,要回北京了。秦扬自始至终没露面,临走时,赵东升冷着脸。而赵妈妈还不死心,想改签机票,留下来继续监督赵一枚再接再历去相亲。
赵一枚只好长叹一声:“妈,您就别操心了。我现在就给您立个军令状,一定在三十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
虽然是一次乌龙事件,但在现实生活中,赵一枚和李云飞的接触倒是多了起来。全是源于一次赵一枚在赵桦面前说漏了嘴,让赵桦得知了“相亲”和网友的种种。一个是最亲爱的姐姐,一个是最崇拜的师兄,赵桦竟是动了心思,暗中撮合起两人来,几次趁着吃饭、聚会的机会,把两人往一堆凑。
赵一枚发觉了弟弟的小伎俩,也不以为意。相较于网络上幽默诙谐的“小李飞刀”,现实中外冷内热、沉着睿智的李云飞,一样让她欣赏,做个朋友总是不错的,一切就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