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宿舍里走得最近的,关系也一直不错,几乎没什么摩擦。这个同宿舍其他人也可以证明。
“她和她男朋友关系怎么样?”小圣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刘雪梓爱莫能助。
“她和同宿舍其他人结过仇怨吗?”
“没有呀,她很少住宿舍,也就是早上有大课或者集体活动时,她头天晚上会回来住一宿,有时候好像也和男朋友去外面过夜。”她认真作答。
“你刚才还说不知道她和男朋友的关系。”
“我只是客观陈述。”
“听说你今天没有参加考试?”
“……我大二时这门考试就过了,所以不用考。”
第三个被询问者是廖海玉一位真正要好的同学,叫李丹宵,事发前后正在考试,且没有中途离开考场。这位是哭得最猛烈的,基本上形不成交流,一提廖海玉名字几乎就要岔了气。这样的被询问者很常见,也最没辙,只能干耗着。小圣放下笔去饮水机旁接水喝,烫了嘴,疼得直叫唤。
“你吓死我了!还不嫌乱是吗!”薛队瞪着牛眼。
李丹宵这会儿开口了:“……今天考试之前,我还帮她拿了水杯,怎么人说没就没了!”
“拿水杯?为什么帮她拿水杯?”小圣吐着舌头扇着风,另一只手飞快地去抓笔。
“当时我们快要进考场考试了,我和她一起走,她……她要去上厕所,我就帮她拿着水杯在外面等她。”李丹宵揉着桃红的眼睛。
“她……去的男厕所还是女厕所?”薛队自己都觉得这么问挺欠的。
“当然是女厕所。”
也就是说,廖海玉在考试之前已经上了一次厕所。但是为什么在考试中间,她又去了男厕所?
孙小圣脑瓜子里转起了马达:假设廖海玉尿频,或者两次分别为大小便,那她为什么第二次去了男厕?难道是当时女厕所满员,她不得已为之?可是当时在考试,中途去厕所者寥寥,女厕怎么可能人满为患?
“这个廖海玉……平时身体怎么样?”
“平时身体还行,就是有时候低血糖。”
薛队让李丹宵在门外等候。他瞥了眼小圣问:“你有什么看法?”
小圣想,都上这口了,真拿自己当狄仁杰了。他说:“我觉得这不太像自杀,但他杀似乎又解释不通。”他还想继续阐述,但发现老薛又有要骂他废话的趋势,于是直接带他来到案发现场。
尸体已经拉走,隔间里歪歪扭扭的粉笔线勾勒出一条生命的最后痕迹,好像一个大大的句号,也像问号。小圣指着废纸篓说:“你看看这里面的纸,挺多的,而且我刚才看了看,里面很多都是干净的纸,没有发现什么污垢。再看看其他隔间的纸篓,比这个纸篓里的废纸要少好些呢。”
老薛大概看了看,还真是这么回事。他想,也只有孙小圣能发现这么重口味的细节。
“你的意思是?”薛队老有种跟着孙小圣的思路走就上了贼船的感觉。“我就是觉得奇怪,纸篓里多余的那些纸都是干净的,只不过被揉成了纸团。”小圣还要上前扒拉。
薛队拦住他:“会不会是上面……挺脏的,只不过……干了?”他觉得这话题开始越来越古怪了。
小圣又指着天花板说:“而且你看,刚才我看了,那里面是有横梁的,而且看样子挺能承重的。如果死者非要选择上吊的话,直接吊在那上面,不比吊在下面水管子上得劲吗?明明有捷径,她为什么非得这么自讨苦吃?”
老薛用教鞭捅开一块天花板,又拿手电照了照,沉吟半天,不知怎么回应他这个看似合理但过于想当然的推论。
孙小圣见薛队不理他,开始自问自答:“难不成是有男的和她在这里幽会?然后……也不太可能呀,那样一来,我和那胖妞也不可能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见呀!”
他们又去了一趟廖海玉的宿舍,推门时技术队的小胖子吴良睿正撅着屁股四处找线索,顶着一脑袋蜘蛛网出来,边咳嗽边抱怨:“我刚才在这姐们儿的床下看到一类似锤子的东西,一拿,是根烂香蕉,弄我一手!”说着他就要往孙小圣脸上抹,孙小圣闪身一躲,吴良睿差点儿杵到老薛脸上。
孙小圣比画着分析:“挺正常的,据说廖海玉有低血糖,存一些水果啊糖啊什么的,以备不时之需嘛。加上住在这里的时候不多,估计就忘了,烂了也没人管。集体宿舍都是各扫门前雪嘛。”
吴良睿摘了手套和口罩,贪婪地吸着空气:“随你怎么说吧,女生宿舍我也不是第一次勘验了,人的想象力覆盖多广,女生宿舍出事的可能性就有多大。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你瞅瞅这屋……六个人,六个人两台戏!你方唱罢我登场,说你推断来推断去,最后也得和我一样跟耗子似的四处钻来钻去找证据。”
薛队被逗乐了,他发现自从孙小圣调来刑警队,小同事们几乎个个都被他带得满腹精怪,神神道道。
小圣管吴良睿要过手套戴上,左翻右看不留死角,连桌上放的八卦杂志都每页拈一遍,哗啦哗啦地不消停。良睿问他:“你找什么呢?”
小圣没戴口罩,不知什么时候鼻子已经蹭了一大块黑,跟哈士奇似的:“我觉得有点儿古怪。”
“怎么古怪了?”
“既然廖海玉是个要随时随地补充糖分的人,为什么死后身上没有发现一粒糖,而且在她的住处也一粒糖都没有?”
吴良睿遥指床下:“那儿有只烂香蕉。”
小圣把那本杂志呈到薛队鼻子尖前:“你看看,这杂志里还夹着两张糖纸呢。”
难道说廖海玉是死前那段时间没有吃糖,所以晕倒在厕所里,然后被人在密室里加害?但是男厕所这个场所,到底是廖海玉自己选择的,还是凶手把她引过去的?
小圣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老薛毫不留情地点评:“她自己的选择、有人引她过去,你认为有区别吗?”
小圣一想,妈呀还真是。所谓她自己的选择,那就要有一个符合常理的前提。前提是女的不可能进男厕。这就说明还是有外力推动她做出这个反常的选择,那和有人引她过去没什么两样。逻辑这东西有时就是这么偷奸耍滑。
薛队收集净了小圣的思路,开始发挥领导优势:“我认为,廖海玉有可能不是自杀。第一,厕所隔间门反锁很好伪造,一根线一支笔就可以做到;第二,目前来看廖海玉并没有自杀动机。所以如果校方给咱们提供的重点人物没偏差的话,嫌疑人应该就在那三个人里面。”
孙小圣狗尾续貂:“而这三个人中,李丹宵当时也在考试,当时监考老师能证明她并没有中途离场,能够完全排除作案的可能性,所以咱们带人时,可以只把古唐和刘雪梓带回去问话。”
薛队说:“当然不行!为了不刺激他们,现在暂时还要以询问的名义往回带,所以三个人都要带回队里。”说罢头也不回地去找校领导了。
吴良睿跟小圣说:“说你傻你立即就流鼻涕。”
没想到刚回队里薛队就被谢队叫走了,好像还是因为连环杀人案的事。小圣带着一伙儿人进了候问室,正在门口蹲着抽烟,忽然听见里面吵成了蛤蟆坑。进去一看,原来是刘雪梓和古唐对骂上了。
“你个王八羔子臭渣男,拈花惹草玩劈腿,成天让海玉哭,哭哭哭,一天哭八回,每天早上她的枕巾都是湿的,就是你给她刺激死了!你给她逼死了!”刘雪梓红着鼻头凶着眉毛,充分展示着血与泪的控诉。
“你滚一边儿去吧,还枕巾湿的,你摸了?你有那工夫?我劈腿,好歹我正经交往过,哪儿像你,今儿找这个明儿找那个,坐到男的腿上就起不来,跑到男的车里就不下去,送快递的你都要逗人几句,走到个男的跟前都得扭下屁股,生怕你这条臭鱼没腥味儿!”
俩人刚开始还有个你来我往长枪短炮的交锋,到后来干脆就各骂各的,不交流没互动,好像谁一停谁就落了下风,就理亏了,就可疑了。孙小圣刚开始还没太劝,心想说不定还能捕捉出一些信息,到后来一听这俩人快干仗了,想劝才发现晚了,劝不住了,要失控了。小圣只能挡到中间让他们互不相见,这下好了,俩人全冲小圣来了。
“警察什么效率,半天让我们在这儿干吗,等着开饭?”
“海玉自杀了还不赶紧通知她父母,让我们在这儿干耗着干什么,我们能做得了她父母的主?”
小圣一想也对,正好找个借口避难,到了值班室给学校打电话,问他们通知没通知廖海玉的父母,他们什么时候能过来。学校那边声音抬高八度反问小圣:“警方没通知?我以为手机在你们手上呢。”
小圣赶紧给吴良睿拨电话:“廖海玉的手机在宿舍吗?”
“没看见。”
“你大爷的,这么关键的你不说?”
“这么关键的你不问?”
小圣飞奔回候问室,管李丹宵要了廖海玉的手机号,一拨,关机。也正常,之前她在考试,肯定是没带着手机。宿舍也没有,身上也没有,那这手机跑哪儿去了?难道说倒霉催的到这份儿上,人死了死了还遭了一回贼?
他匪夷所思地放下话筒,想着先把这手机号存到自己手机里。没想到掏出手机一解锁,发现还停在黑咪给自己发的那个段子上。孙小圣盯着段子看了半天,像被人定了身一样纹丝不动,然后他就哧溜跑了出去,甩手一摔门,制造出刁民一样的动静。值班室里几位民警写文件的写文件,吃午饭的吃午饭,看都不看他。谁要是多看他一眼,说明一定不了解此人。
薛队从老谢房间里心事重重地出来,四处找不到孙小圣,打电话则是没信号,问同事都说没看见。薛队恨得牙根儿痒,再一想明天李出阳就回来了,努力劝着自己,再忍忍再忍忍,苦日子就要到头了。孙小圣啊孙小圣,你自己不争气也就算了,偏偏还要成就别人,也真是贱得其所。
不一会儿他到候问室去和那几个学生说话,正说着呢,孙小圣火急火燎地进来,二话不说就把他往外拽。薛队正在气头上,正要熊他,看他正朝自己使劲挤眼睛。
小圣看着薛队,指指刘雪梓:“她应该换个屋子。”
这回改薛队把他往外拽。拽到楼道里,薛队问他:“你瞎说什么呢,不怕他们瞎想?你有什么线索吗?”
孙小圣郑重其事地说:“我刚刚又回了一趟学校,刘雪梓很可疑,先给她做笔录!”
刘雪梓很快在小圣和老薛面前坐好,镇定如初。孙小圣照本宣科地给她念了做笔录的注意事项,等着她自乱阵脚。果然,她坐不住了:“为什么单单拽我一个人过来做笔录?你们什么意思?”
小圣说:“我只是想问问你,你在今天廖海玉考试的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
“问就问,为什么让我坐这个!”她使劲拍身下的铁椅子讨说法。
“因为你是唯一在廖海玉死后,不断强调她是自杀的同学。你不觉得你太……”他一直想不到贴切的词,“你不觉得你太那什么了吗?”
“那什么呀?都知道她反锁在隔间里死的,害她的人能有谁?黄鼠狼成精了吗?你的意思是希望我们这些群众无端地瞎质疑?你是受虐狂吗?”
薛队一看,得,这女的在气场上占领高地了。
小圣也不恼,讪讪地,有点儿像逗贫:“我当然不是求你质疑我,但是凡事不能太有目的性哟,否则容易适得其反。不过话说回来,你之所以让我这么怀疑,跟这些还真没太大关系。我现在还是只想问问你在那段时间都干了什么。”
“我在宿舍里,上网。”刘雪梓气鼓鼓的。
孙小圣扭头看薛队:“说到上网,我想起一件事。今天我去那间厕所,在靠门口的那个隔间里掏出手机,本来想下载个东西,结果发现既没有网络也没有信号。我才想起,原来今天这里有考试,网络和信号肯定都给屏蔽了。不过也正是想到这点,我才猜到了廖海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间男厕所里。”
“为什么?”老薛都有些等不及了。
小圣说:“其实廖海玉是从网上买了套答案,准备作弊用。今天和我争吵的那个胖妹也说了,廖海玉平常是很少在学校出没的人,相信也经常旷课。而今天又是全市统考,所以说她只有买答案,才能有希望通过。而答案要发送到手机上,所以她就找了个整个楼层唯一能收到微弱信号的地方——那间男厕最里侧靠窗户的隔间!”
刘雪梓愣了一下,依然理直气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作她的弊,又没碍我事,这里头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和竞争关系!”
小圣继续往下说着:“廖海玉很可能在前一天趁楼里没有人的时候——比如晚上或者中午,偷偷把手机藏在了男厕所的纸篓里,准备第二天用它接收答案,然后找准时间,中途请假出来看手机。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其他隔间纸篓里的厕纸很少,而那间隔间纸篓里的纸很多。因为廖海玉为了手机提前放进去不被别人发现,就先扔进去了好些攒好的纸团,把手机盖住。”
刘雪梓眼睛大睁,哼哼地干笑了几声,一脸难以置信:“我说这位警官,你好像比我还了解廖海玉,但是你说了半天,也没告诉我为什么我会在这张铁椅子上。难道我跟她有仇,阻止她作弊,不想让她通过考试?”
小圣看出来了,这家伙心虚了,心虚的一种反应就是表演欲特别强。观察至此,小圣更有底气了:“你听我说完呀。我还真不知道你俩有什么仇,但我知道,你在廖海玉进了隔间后,肯定也尾随她进去了,而且出来后用线做了手脚,假造成门反锁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我在隔间里,把她弄死了?”刘雪梓梗着脖子发笑,指着孙小圣歪着头问个不停,“那么小个厕所,那么小个隔间,外面兴许还有人,你的意思是我在里面把她弄死了?我怎么给她弄死的?打死?她身上可没伤。掐死?掐死和吊死的脖子勒痕不一样,这个电视上我也看过,你蒙不了我。我倒要问问,她也不是残疾人、聋哑人,她是怎么悄无声息让我给弄死的?你要是说不出来,我就把你弄死!”
孙小圣气定神闲:“你当然有辙把她给弄死了。因为廖海玉的特殊体质。你和她共处一室,想必你比我更了解吧?”
“什么意思?”
“廖海玉有低血糖,一般来说她在宿舍里总会备一些糖,以备不时之需,但是我们在检查她的细软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你是不是趁她头天返校之前,把糖都扔掉了?”
“这可真是太逗了,”刘雪梓像是在相声段子里挑笑点,“她是三岁小孩儿?没糖了不会去买?买不着吃不了糖说犯病就犯病?你当我是医生还是算卦的,能把她的生理反应算得门儿清?你这警察除了学侦探小说里瞎分析,能说点儿实质的吗?”
孙小圣显然是有备而来。他望着屋顶上的监视器探头,望着对面的铁椅子泡沫墙,像草根歌手要在央视舞台上一展歌喉那样扬眉吐气。
“那我就说实质的?”
“你就赶紧说吧,捞干的!”薛队都听急了。
孙小圣拿出一个塑料袋:“咱们可以假设你没有藏她的糖或者药一类的东西,但是有一样东西廖海玉肯定是必备的,那就是水杯。李丹宵之前也说了,廖海玉是接了水拿着杯子走进考场的。但是如果这样东西被你做了手脚,你可就抓住了一个要她命的绝好机会!”
小圣潇洒地弹了一下那个塑料袋:“看见没有!”隔着反光,老薛看见里面有两粒小药片。
“这是……降糖药?”他已经猜出八九不离十了。
“没错,就是降糖药。我让技术队化验科的人看过了,说这很可能是一种叫作格列本脲的降糖药,但是现在比较少被使用,因为特别容易引发低血糖反应。技术队初步化验说,廖海玉的水杯里残留的水里就含有这种药物成分。刘雪梓,这种药物是处方药,随便一个药店是买不到的,想必你就是在医院里开的吧?或者是你家亲戚有人患了糖尿病正在使用?我觉得如果我们下一步仔细走访,一定会查出这种药物和你之间的关系的吧?”
刘雪梓翻了个白眼,目光灼灼:“你当然可以去查,你也完全有可能查出这药可能跟我有所关联。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有可能关联在一起。有人在互联网上做了一个实验,这世界上任何两个网页只要点击十九次,就能链接到一起。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你上麻省理工学院的校园网,不出十九下,就一定能连到咱们古城的政工网。这就是关联,是互通!所以就算是我有这种药,也再正常不过了!你有证据证明我曾经到过案发现场吗?有证据能证明我把这种药下到她的水杯里吗?”
这回轮到小圣乐了,他有种正中下怀的快感:“刘同学,你再好好看看这个是什么。”他不知从哪儿又变出一个塑料袋,“这里面是你的一根圆珠笔,你别告诉我你不认识。这笔上一圈的白色粉末,想必你应该还是有印象的。尽管我没有在你的宿舍找到药片,但我想这上面的粉末应该跟药片是同一种物质吧?我个人猜测,你就是用这根笔,把小药片碾碎后找机会放进她的水杯里的。当然啦,这个还需要进一步化验,我先替你收好。关于你说的另一个话题,就是到没到过现场的问题,我想你们教学楼那个唯一出入口的监控探头,会告诉我答案的。”
听到这儿,刘雪梓就不言语了。孙小圣心里已经摇上了小红旗,脸上却故作深沉,不依不饶地补充:“这种降糖药生效在一个小时左右,而廖海玉的答案也会在一个小时之内传过来。低血糖的人有个特点,就是不会随机犯毛病,一般是在精神出现紧张或者久坐、久卧突然起身的时候发病晕倒。廖海玉走进男厕所取手机收答案,心情一定是紧张的。而她又不可能直接拿着手机走回考场,一定是会誊抄到身上带的小纸字条上。于是她锁上隔间门,蹲在里面抄答案。好容易抄完了,起身的时候低血糖八成就会犯,轻则眩晕,重则昏迷,而她命不好,直接晕倒在里面。这时候,躲在隔壁的你就粉墨登场了。”
孙小圣这边口若悬河,薛队大手一挥示意打住。再看刘雪梓,已经呆坐在铁椅子上不吭声了。那样子,真好像和她格外憎恨的铁椅子融为一体了。
“我知道你们什么意思!”忽然她大吼一声,孙小圣吓得要抱头。
“你们也认为我像他们说的,是狐狸精,是绿茶婊!”
小圣说:“你这是何必呀,咱客观讨论,民主发言,咋就上升到作风高度了?”
还是老薛对待这种情况有经验,他使劲一拍桌子:“刘雪梓!你不看看你是在什么地方。我们和你都不认识,要不是今天正好去学校碰上了,兴许案子都不会我们来接,兴许一辈子都碰不着面。我们犯得着了解你的花边新闻吗?有必要拿你对号入座吗?你如果不想说实话,可以,笔录里全算你沉默。但如果你是法官,看着卷宗里各式各样的证据和拒不承认的笔录,你会怎么判?你不说,随你!孙小圣,咱们走!”
说着他就拽孙小圣衣服。孙小圣格外扫兴,现在走,就像奥运会夺冠了但不让上领奖台那样沮丧。
“是廖海玉,成天给我散布谣言,就是她,让我落个现在这样的名声!”刘雪梓双手抓头,眼泪噼里啪啦地掉在铁椅子的小桌上。这就是上路的表示了,小圣和老薛重新落座,支棱起耳朵不敢怠慢。
“我家庭状况比她好些,吃穿用度随意一些,她就天天冷嘲热讽,好像占了她多大便宜似的。我学习好,很多考试大二就过了,她却天天鬼混,不上课,不复习,回头还嫌我成绩比她好。她就是那么一个见不得别人好的人。就连我搭我爸客户的车回学校,她都说……都说我是出去卖被人送回来了!”她的脸和桌子之间简直快成水帘洞了。
“所以你就想报复她?”
“她不消失,恐怕我还没毕业,就要名扬古城了!古城巴掌大块地儿,以后让我怎么成家,怎么找工作?”
孙小圣说不出话了,仿佛在看一出狠狠的宫斗剧。
依刘雪梓的交代,她一直想教训廖海玉,但无奈廖海玉不常露面,身边又总有男友或闺密跟着,她难以下手,或怕下手后难以收场。于是她在得知廖海玉买了考试答案,又必须独自一人冒险去厕所取答案时,她知道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
也正是这个绝佳的机会,她必须精心部署,层层深入。正是对廖海玉长久以来的仇恨,引爆了她这方面的天性。
首先她在廖返校之前扔掉了她所有储备的糖,然后准备出自己患糖尿病爷爷的降糖药。她把降糖药碾碎后,趁翌日廖海玉去水房洗头时,放进了她沏好的茶里。
然后她就随着大拨准备考试的人,混进了教学楼里,埋伏在廖海玉取答案的隔间,掐着时间等她上钩。
等待很漫长。刘雪梓很紧张。周围的消毒水气味,破窗而入的阳光,滴滴的水声,似乎都在试图阻止她。它们代表这个世界在跟她做最后的斡旋。
但复仇的魔咒将这一切挡在隔间门外。
一个多小时后,廖海玉进去了,当然,后面还尾随着那个因此走错厕所的迷糊胖妞。
她听着隔壁的动静,感到廖海玉起身时好像晕倒了,赶忙跳出来,用小铁丝拨开隔间门,走进去,把事先准备好的绳子套在廖海玉的脖子上,线的两端系到水管子上。然后,她按着廖海玉的脑壳,压迫在绳子上,直到她失去呼吸!孙小圣可以想象出她当时竭尽全力誓不罢休的狰狞。行凶的人往往就是这样,一旦出手,丧心病狂。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狭小的空间,静止的空气,一人宛若野兽,一人气若游丝。生命的狂暴和脆弱在无声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小圣浑身汗毛耸立。
确认廖海玉死后,刘雪梓把她誊抄的小字条和手机扔到了便池里,又出了隔间,用棉线拴住把手,拽着线关了门,拉动棉线把门锁上,用剪子剪断。然后挤着门缝用铁丝把把手上剩余的棉线捅掉,从下端捡起。整个过程不过三四分钟。
门是反锁的,廖海玉脖子上的瘀痕是自杀的马蹄状。这反侦查能力,让小圣格外惊悚。他想,廖海玉啊廖海玉,你招谁不好,非招她?咬人的狗不露牙,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