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不算太大的院落,房屋不新,但也算不上破旧。檐下挂着几串风铃,都是那最寻常的祭典上售卖的样式,风一吹就叮铃叮铃响个不停,徒然地给这座有些过分寂静的院子增添了几分人气。
庭院中栽种着一颗歪脖子樱花树,丑,树叶也不是那种正常的绿色,而是带着些许诡谲色泽的绛紫。花少,但是气味馥郁,要不是嗅到了那独特的樱花香气,无相雪见还真的不会注意到那几乎被堙没在了繁茂树叶之下的小小花朵。
院子算不上荒芜,但也可以看得出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打理。树下有一方石桌,后面坐着一个作阴阳师打扮的人。在听到了妖怪走近了的脚步后,那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隽中隐隐带着点邪肆的脸。
“大天狗,你又跑到哪里去了,用契约呼唤你都不肯回来。”
黑晴明将握在手中的笔搁下,朝着长着翅膀的妖怪皱了皱眉,面上尽是不满的情绪。
“你又叫错了,黑晴明。我明明只是乌鸦精而已,不要把你们对于妖怪的称呼随便扣到我的头上。”
没有理会黑晴明的怒意,妖怪转身朝着跟在自己身后的无相雪见介绍了一下情况。
“那个家伙就是黑晴明,唯一的夙愿就是要打开阴界之门,实现阴阳逆转。因为我们两个目的一样所以我才会和他一起行动,我可不是他的式神。”
“哼,如果不是只能签订一份契约,我也不愿意要你这种不靠谱的式神。”
黑晴明冷哼一声:“契约书上分明写的是‘大天狗’,你却口口声声坚持自己只是那种地位卑贱的小妖,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妖怪……不,现在应该可以正式称呼他为大天狗了。大天狗耸耸肩膀,朝着自己的阴阳师摊了摊手。
“我可是在大唐生活了远超于呆在这里的日子啊,既然当初老乡的那些妖怪是叫我乌鸦精的,那我就是乌鸦精。大天狗听名字就像是犬类吧?我可不是那种和猫咪不共戴天的种族啊,是吧,猫妖小姐?”
说着说着,大天狗就把话题抛给了自从进入庭院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姿态的无相雪见。他歪着头打量了一下对方,然后突然伸手一把揽过了正在观望中的英灵。
无相雪见已经不想反驳对方对自己的称呼了,他甚至懒得纠正自己其实是一个男性的事情了。当初相叶雪见把他叫做“妈妈做的使魔”他还能看得出对方是在装模作样地做一些伪装,而这个自称是乌鸦精的大天狗三番两次地把自己称作“猫妖”,出发点只是因为好玩而已。
他从未相信过对方说自己是“乌鸦精”的言辞,但却也有些怀疑自己最初的判断。毕竟在他心中,大天狗应该不会是这样整日嬉皮笑脸、没有正形的妖怪,应该是更正经一点、更有威严一点的,更不要说他和黑晴明厮混在一起的行为了。
无相雪见偷偷打量了一番那个深色的阴阳师,然后发现对方也正在观察着自己。
虽然失去了大部分的实力,所有的参数都被压倒了最低,甚至实际上连E都不到的地步,无相雪见还是有着最基本的、英灵的感知的。
眼前的那个被称作“黑晴明”的人形……是的,只是人形而已。从他的感觉来看,那甚至不能被称作是一个完整的人类,硬要说的话,对方应该只是一个有着实体的魂魄吧,还是不完整的。
黑晴明给他的感觉是一个浑浊不清的泥潭,是一种没有定形的流体,混沌不清,又嘈杂不安,表皮之下,尽是暗自涌动着的黑泥……总之,那个阴阳师给他的感觉十分不妙。
先前听大天狗也说过了,安倍晴明是守护平安京的阴阳师,而眼前的黑晴明却是想要打开阴界之门,颠覆阳界的存在,再结合着他对于对方气场的体会,无相雪见猜测,站在他面前的黑晴明,应该在很大程度上是那位“安倍晴明”的半身,或者,更贴切地说,应该是那位阴阳师的阴暗面。
阴阳术,魔术,咒术……这种具有神秘性的东西拥有诸多的可能性,既然存在着英灵这样的东西,那么以人类之躯将自己“负面的思想”给清理出来,形成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个体这种事情,应该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的。
不过,那位阴阳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想让自己变得更为“纯粹”,还是想要自导自演一场可以提高自身威望的戏剧?不,应该不是后者吧,不然的话,眼前的“阴阳师”根本不应该被称作“黑晴明”这个与之本体十分相像的名字。
“你倒是带回来了一个很有趣的玩意儿。”
在无相雪见审视着黑晴明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他。有着靛紫色长发的阴阳师让自己的目光在英灵身上逡巡一边后,扭头朝着他的式神大天狗说道:“看似孱弱,实则刚强……这是什么?也是和你一样从大唐来的吗?”
“诶?什么什么啊,刚刚不是和你说了吗?这是猫妖小姐。”
“你睁眼说瞎话的本领真是越来越强了,怎么,不想让我知道他的真名真实身份吗?罢了,如果你真的不想说,我也不能逼你。”
黑晴明并没有理会天狗的胡搅蛮缠,他朝着无相雪见弯弯嘴角:“既然被他带来了,就是想要加入我的计划的人吧。欢迎你,也恭喜你,做出了如此明智的选择。”
无相雪见没有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对方微微颔首以作招呼。
他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怎样回应对方。当初在遇到三日月宗近的时候,因为他的实力尚存,所以他才可以选择直面地朝那暗堕的付丧神展露出自己的不屑和敌意,但是这回就不行了。
虽然对方只是一个残缺的灵魂,但他自己的状态也并没有比对方好到哪里去,更不要说,黑晴明身为一名阴阳师,手上多得是对付“灵体”的方法,若是一个不小心触及到了对方的痛点,引得自己遭受什么无妄之灾,就是天大的倒霉了。
虽然“颔首”这样的反应也没有礼貌到哪里去,但至少比他一开口就忍不住想要说“不客气”这种做法好上太多了。
“既然是你找来的,那就由你负责吧,大天狗。”
黑晴明收回了先前放在无相雪见身上的目光,重新拿起毛笔。他将半干涸的笔尖放到一旁的砚台上沾了两下,便复又低下头去,开始细致地描摹着那张放在石桌上的宣纸。
就这么简单?不再多问些什么吗?
无相雪见看着对面对于自己突然造访而表现的过分淡定的黑晴明,突然从心底就感到了一丝困惑。但他并没有直白地将自己内心的疑惑问出口去,而是任由站在一旁的大天狗将自己拉走,离开了庭院。
他们两人进到屋内,木屐和带跟的皮鞋都没有被脱下,而是在陈旧的木质地板上错乱地“踢踢踏踏”出一连串的声音来。
“大天狗……”
“你可不要跟着他们一起喊我‘大天狗’哦。”
无相才叫了个名字,对方就转过头来,伸出一根手指印在他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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