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胡氏尝。
胡氏抿了口汤,闲闲笑道:“臣女在宫外就听说御前的大姑姑颇得皇上和太后器重,倒没想到大姑姑这么年轻。在围场初见时,臣女险些没敢认。”
“她是比皇帝小两岁的。起初旁人叫她大姑姑,她还不乐意呢。”太后斜眼笑睨苏吟,苏吟面上一红:“太后又拿这事笑话奴婢。”
“大姑姑这样年轻,又生得貌美,怪不得皇上喜欢。”胡氏犹自噙着笑意,却忽而这样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苏吟神色微滞:“胡小姐说什么呢……”
胡氏只又垂眸继续喝起了汤来,样子倒是美好恬静。
太后看了看发蒙的苏吟又看了看胡氏,也又抿了口汤,继而缓出一笑:“你不要听宫人们乱嚼舌根。他们长日无聊,总爱说些有的没的。”
这话令苏吟心里一松,疑云顿消,胡氏心下却咯噔一声。
她原以为抛出了那么一句话,太后总要问上一问,她便可理所当然地说苏吟有惑主之罪。谁知太后竟是这么个反应,丝毫不觉得苏吟或许有错,只是觉得宫人乱说话?
她一时有些乱了阵脚,脸上也多有点挂不住。抿了抿唇,放下汤碗,离座一福:“臣女失言了。臣女从前没进过宫,不知宫人们……”
“哀家也没有怪你。”太后宽和地笑着,又看向苏吟,“你先回去忙吧。赶了几天的路,让皇上今日好生休息,别读书了。”
“是,奴婢告退。”苏吟屈膝一福,便退了出去。太后在她退出殿门后又等了一等,才亲昵地向胡氏招了招手:“来,孩子,别紧张,坐下说话。”
胡氏忐忑不安地坐了回去,太后又道:“哀家知道你不是那等爱乱嚼舌根的人。你是不是自己瞧出了什么?跟哀家说说。”
“臣女……”胡氏略有迟疑,但见太后一派慈祥,就将自己撞见皇上拉着大姑姑走进大帐的事说了。
太后仍是那副和善的笑意,从容坦荡道:“这你就多心了。他们两个是自小一起玩闹大的,许多事上都难免会少些顾忌,从前习惯如此,如今便也如此了。”
这话若换个人说,胡氏一个字都不信。可眼下看着太后这一脸平静自若,她便说服着自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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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糊弄走了胡氏,坐在那儿静了半天,越想越觉得头疼。
沈玄宁不是个傻孩子,朝政上的事,他通过读书、再加名师点拨,这几年越想越明白。但在男女之情上,他弄得可真糟糕啊!
偏生在这事上,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不知该怎么帮他。她能做的,原也只有替他下旨,赐苏吟一个够高的位份,可他又不肯直接这样做。
她兀自在殿里闷了一会儿,就着人备了步辇,去了乾清宫。
乾清宫中,沈玄宁刚准备午睡,苏吟也已回去歇息了。听闻太后驾到,沈玄宁便忙又起了身,太后却没等他出去迎就自己进了殿:“你不用起来,哀家只问你几句话。”
太后说着坐到了床边:“你跟苏吟,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
沈玄宁不知道胡氏在慈宁宫说的话,如实道:“儿子还……还不知该如何跟她说。”
“呵。”太后笑了一声,“你再不知如何跟她说,只怕满世界都只剩她一人不知道了!”
沈玄宁一愕,忙问怎么了?太后就将胡氏的话说给了他。
而后她道:“哀家不逼你这就册她,也不催你去跟她说。但哀家要你想明白,你究竟是只想把她收进后宫,还是想真正待她好?”
“……母后这是什么意思?”沈玄宁锁眉,“儿子自是想真待她好。”
太后点了点头:“哀家的意思是,你想把她收进后宫,就赶紧收;想真正待她好,就在她进后宫之前不要给她树敌。你行事这样不小心,让旁人都觉得你与她有什么,会害死她的。你当胡家是好惹的?你当另几个待选的人家是好惹的?”
苏吟要有个嫔位妃位那也罢了,那样她虽然更会树敌,但她也会有自己的势力自己的人脉。
——最要紧的是,她名正言顺。
如今,她却只是个宫女身份,那样的非议若真的掀起来,她根本就扛不住。
“该怎么做,你自己要想明白。哀家不管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娶她,可哀家不想你害了她。”太后语重心长道。
却听沈玄宁突然说:“苏吟有心上人了。”
“……什么?”太后被惊了个猝不及防。
“楚霁,刚立了战功的将军。儿子当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颓然一叹,“但母后所言,儿子有数了。日后言行都会加小心,不会给她惹麻烦了。”
“可她若有了心上人……”太后的话一出口,又狠狠噎住。
她下意识里觉得,若苏吟心有所属,他还是成全她为好,因为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可看着沈玄宁的神色,这话她又说不出了。
她十分清楚他有多喜欢苏吟。自他对苏吟动心起的这一年多来,只要两个人同时出现在她面前,她都觉得眼前满是一片柔情蜜意。苏吟那傻丫头,也就是年纪太轻、又与他太熟了才没有往那边想。等再过两年,她真正明白了这种事,只怕要溺死在沈玄宁眼睛里。
现在,要她怎么劝沈玄宁放弃呢?这话让她这个做母亲的亲口告诉儿子,也太残忍了。
太后懵了半晌,问沈玄宁:“苏吟自己告诉你的?”
“没有。”他失声而笑,“儿子自己看出来的。她……看楚霁的神色,不一样。”
就像是他看他的神色,跟看旁的姑娘也不一样。
太后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心底的那份煎熬,哑了一哑,强自笑道:“你不要太难过。”
“怎么能不难过!”沈玄宁后牙紧咬,“来日她若开口,我只能好好把她嫁出去。”
他思来想去,也不想横刀夺爱让苏吟恨他。可是想着她要嫁给别人,他真是难过极了。
而且若真到了那天,他只会更加没法告诉她他喜欢她。在她已经要嫁人的时候,他怎么能告诉她这些,给她添堵?
沈玄宁重重地仰面躺回了床上,继而便是长长地一声叹息。
太后坐在旁边,觉得说什么都不是,可不说点什么也不行。她便斟酌了好一会儿,终于艰难道:“这她不是……自己也还没提?还没提,就都还有余地。她和那将军总归认识的时间还短,比不上你跟她……”
“母后别说了。”沈玄宁烦乱地把被子撩到了脸上,“这些话,儿子都跟自己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