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咦咦咦?会有惩罚吗?不是说佛祖跟前的待遇最好吗?”
寡言麻雀忧心忡忡:“……我怕佛祖会亲自下来走一遭。”
“啾!”
陈唐唐听到一声鸟儿的惨叫,转过身,却没有发现一只鸟。
等她再朝海面望去,却见海面上飘荡着几艘花船,花船内传来丝竹弹唱声。
“阿弥陀佛,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陈唐唐刚要转身,却发现这几艘花船团团围着一叶小舟。
那小舟上正仰面躺着一个俊逸艳丽的红衣郎君,那郎君散发于船舷,衣襟大敞,对着太阳露出如白玉润泽的胸膛。
船上的花娘正扒着船舷,争先恐后地将手中的鲜花朝舟中的郎君身上砸去。
郎君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捻起一朵花,无意识地看向陈唐唐的方向。
郑玉郎盯着她收回去的手,眼中划过一道恼悔的光。
郑玉郎甩了甩手,重新站好,没好气道:“还不是被你气的。”
“阿弥陀佛,贫僧……”真是不敢当啊。
两人正站在巷尾说话,这时,突然一匹黑马沿着小镇大街直直冲来,撞翻无数摊子。
骑马那人一身缟素,边驱马狂奔边大喊:“陛下驾崩,全国缟素,不许见艳。”
街上的行人一阵慌乱,忙不迭的将身上鲜艳的衣物脱下,冲进布庄里抢白布。
街边案子上颜色鲜艳的水果蔬菜被撤下藏起,店铺的伙计则忙着拉扯换下鲜艳的幌子。
郑玉郎护着陈唐唐重新退回小巷里,他看了一眼两人的衣着,点头道:“咱们就不用换了,好在那条青蛇跑掉了……”
陈唐唐凉凉地看了一眼郑玉郎。
你该不会想要剥下那条蛇的青色蛇皮吧?
“陛下驾崩?”
郑玉郎站在墙角掐指一算,低声道:“原来是这样,还好,还有转机。”
他一抬头,正见陈唐唐好奇地望着他。
他正掐着的手指猛地僵住了。
“既然你已经看见了……”郑玉郎觉着干脆挑明算了,陈唐唐却举起了双手捂住了耳朵。
郑玉郎:“……”
他无奈地笑了,明亮温柔的眼眸像是被柳枝儿拂过的水面,泛起粼粼波澜:“你在做什么?”
陈唐唐捂着耳朵,眨眨眼睛。
郑玉郎伸出手,盖住了她的手背,微微弯腰,仔细观察着她清眸中的他的模样。
——自己的目光太荡漾了。
郑玉郎抿紧唇,对自己有些恼怒。
他握紧她的手。
她的手温暖细腻,如同上好的暖玉,触之就不忍松开,那暖暖的温度顺着他的血管往他体内传递,让他神清气爽、身体舒适。
郑玉郎在心里叹气一声,她身上每一处都是大补之物,若是被那些妖怪知道了,她这西行一路定然步步维艰,被人时时觊觎。
他将她的手放了下来。
“居士。”
陈唐唐将手抽了出来。
郑玉郎下意识地抓了一下,却一把抓了个空。
陈唐唐疑惑的看着这个奇怪的居士,他不让别人碰,但是却抓着她不放,她把手抽出来时,他的脸色还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
“你为什么把耳朵堵上?”
陈唐唐温声道:“因为我觉得我不该现在听。”
郑玉郎一愣,随即露出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
他重新望向大街,大街上空空荡荡的,偶尔的几个行人也是身穿白衣。
“好了,那条蛇肯定去解决之前的事情去了,咱们就先上路吧。”
“不需要补充干粮吗?”
“我都带够了。”
陈唐唐看了看他空空荡荡的双手,没有说话。
郑玉郎真是没脾气了,低声道:“告诉你,你又不听;我说的,你又不信,我怎么就揽了这么一件差事呢?即便做好会有大功德,我也觉得自己有些亏了。”
陈唐唐清清淡淡道:“阿弥陀佛,居士不应打诳语。”
一路上他虽然有气有恼,但心里是极为欢喜的,这些陈唐唐都能感受得到。
只是她不明白他欢喜的真正原因,只当他因为快要回长安而高兴。
郑玉郎转头望着她。
太阳西下,晚霞余光铺展在她的身上,为她的眉眼染上了胭脂,就像是一朵白莲染了凡尘色相,愈污愈是动人。
郑玉郎的折扇轻轻蹭过自己的下唇,像是怕惊扰了这夕阳中的余梦,悄声道:“虽然暮色四合,你我还是要出镇的,你途中若是觉得困了,就告诉我,我背着你赶路。”
陈唐唐垂眸:“贫僧无妨。”
渡人便是渡己,助人也是助己,若是居士因为回长安而心中欢喜成这样,贫僧即便劳累一些也无妨,更何况她身上金光护体,即便三天三夜不睡,也照样神清气爽。
陈唐唐正要迈出小巷,突然听他道:“等等。”
郑玉郎在她身上轻轻一点,一个可以从头罩到脚的幕笠就直接扣到了陈唐唐光溜溜的脑袋上。
陈唐唐想要去摘,手背却被他用折扇轻轻打了一下。
“唔——”
“不要动。”
他板着脸,可见到她勾起罩纱,软绵绵、迷糊糊望着他时,又忍不住勾起唇角。
“别让他们认出你了,若是再被堵住,我们今天可是就出不了镇子了。”
陈唐唐乖巧地点头。
郑玉郎微笑地捏住罩纱两边,帮她遮挡好。
乳白色的罩纱如同晨间竹林里的雾气,而这缥缈的雾气后影影乎乎勾勒出一个美人剪影,看不清她的面貌,认不清她的性别,可是,好像只要她站在这里就会让人心里满满的,忍不住欢喜。
郑玉郎突然升起一阵后悔。
她更美了。
隐藏起来的美色才更为动人,无法触摸的人才会使人疯狂。
他这步大概是做错了。
不过……
郑玉郎掐灭手指尖的一缕金光,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他重新将她性别模糊了一下,这下子哪怕是千年大妖、漫天神仙都不一定能知道这位僧人的真实性别。
那青蛇大概就是因为动了凡心,又因为没看清她的真实性别才跑掉的,看来这招可行。
这件事大概是连日来最能让他愉悦的事情了。
陈唐唐戴上幕笠,走在街上,街上的行人确实都没有认出她。
可是,但凡与她靠近些,便让人感觉无比舒畅,所以行人都会不知不觉地靠近她。
无意间靠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郑玉郎便一把捉住她的手,脚下运起了神通,没一会儿,两人便跑到了青州的界外。
天色渐暗,前面又是郁郁森森的树林,看上去有些恐怖。
郑玉郎袖子一抖,直接将一包素饼塞进了她的怀里。
陈唐唐抱着那包素饼,看着他。
郑玉郎轻松一笑:“你还愣着做什么,不吃吗?”
陈唐唐慢悠悠捏起素饼一口口咬着。
她拈着素饼的样子像是拈起一片落花,唇齿微动像是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清风从她背后袭来,罩纱如轻薄的雾气般起伏飘散,她站在雾气中,朝他投来惊鸿一瞥。
天空骤然一声雷响,震天动地。
郑玉郎脑袋里一根筋绷紧,整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蹭蹭蹭就往后退了三步。
陈唐唐一边咬着素饼,一边不解地望着他。
郑玉郎低下头,眼中惊魂未定。
刚刚那是……那是警示,警示他动了凡心!
郑玉郎闭上眼,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发烫发热,就像是真正的凡人一样。
怎么会?
郑玉郎猛地睁开眼,瞪着陈唐唐。
陈唐唐早已经见怪不怪他诡异的行为了。
她抱着素饼,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着,慢慢吃。
郑玉郎捂着额头:“我、我有件事情要弄清楚,你……别乱跑,我等会儿就回来。”
陈唐唐平平静静地点头:“阿弥陀佛,居士去做自己的事便好,若有贫僧能帮上忙的地方,居士尽可找贫僧。”
郑玉郎点头,心里一阵抽痛,并没有注意到她话语中隐藏着两人就要分道扬镳的意味。
他只是在想:她果然是个天生做和尚的料,天生的博爱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