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径直将他塞进被子里,裹得如熊罴一般。
但季鸿分外享受这样的照料……至少说明,少年是关心他的。
余锦年娴熟地与他诊治,问诊看舌,舌色是淡的,舌面上又凝有薄薄一层白苔。他观得认真,眉头也轻轻地锁起,季鸿不好打扰,被翻来覆去地察看脉象,左手诊罢换右手,寸关尺各个仔细。
季鸿爱看余锦年给其他人治病诊脉的模样,认真严肃,一丝不苟,很有大医的作风,赏心悦目,只不过当病人轮到是自己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好笑。
“头一回见有人病了还这么开心的。”余锦年简直是对这人脸上的笑容莫名其妙,不过虽然他笑得有些傻,却仍不妨碍季公子的盛世美颜,“过会儿给你熬些药。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也就不至于喝药时难受。”
他问季鸿:“……想吃什么?”
季鸿倒不推辞,想了想,随口点了个“蛋羹”。
余锦年将热茶盏置于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便卷起袖子去了厨房。
蛋羹好做,没什么难度,他刚在碗里打了两个黄灿灿的鸡蛋——这时,门关店闭的面馆大门就被人咚咚地敲响了。因为夜市上玩得通宵达旦,今日不仅是一碗面馆,许多店面都是不上工的,也不知道是谁这时候来面馆里叫门?
余锦年暂且放下蛋碗,先跑到前面去应门,待门板敞下一人宽的缝隙,就听外头人喜上眉梢地喊道:“年哥儿,才起哪?”
“……何师傅?”余锦年惊讶道,忙与他打招呼,“进来坐。”
何大利笑眯眯地从门缝挤进来,身后还跟着个素灰麻衣的少年,可不正是他那独苗何二田。何二田进来四处打量一番,何大利从背心猛地推了他一把,何二田向前踉跄两步,停在了余锦年面前,他摸着后脑难为情地纠结了许久,才动动嘴,小声道:“……谢、谢年哥儿。”
“嘿,今儿来就是专门来拜谢年哥儿你的!”何大利笑嘿嘿道,“我儿吃了你定的那几道吃食,很是有用,这些日子好得许多!这不,今日特地来送谢医礼,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好,就先提了二斤肉骨、三斤蹄髈……我婆娘还说,得再给你添一只猪头才行……”
俨然又有滔滔不绝之势,余锦年赶紧推辞:“这怎么行?”
“年哥儿你若是不收,就是嫌弃我这谢医礼太薄了!”何大利作烦恼状,大有回去再提一只猪头来见余锦年的气势,一旁沉默寡言的叛逆期少年何二田也难为情地劝道,“收了罢,收了罢!”
余锦年拗不过他们爷俩,只好将沉甸甸的肉骨蹄髈接了过来。
何家父子就是专为这事儿来的,寒暄了一阵,又说会来给一碗面馆捧场之类的场面话,之后很快就离开了。
原来与人看病还有谢医礼可收?真是天大的好事!余锦年瞎嘀咕着,将东西放在干净的空盆里,且切下一块肉骨相连之处,准备晌午做菜时用,将肉骨用油盐酱腌渍好,他才想起季鸿要的蛋羹都忘了做,又赶紧净过手,把热水坐上炉灶,麻利去搅蛋液。
将蛋打散,加入一匙糖末,便用木筷打拌蛋液,这时有一个必要的关键,就是蛋液一定要往一个方向去打,速度要快而均匀,筷与瓷碗会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音,若是蛋液打得稀薄散乱,则会严重影响口感。
再取新鲜牛|乳|,继续搅拌入蛋液中,仍是朝一个方向打。
待水烧开,便在沸锅上置蒸屉,将拌好的牛|乳|蛋液装进碗中,以小薄瓷盘稍稍掩上碗口,放进屉里中火蒸一刻钟。
用时可根据口味,在爽弹嫩滑的蛋羹上面撒些果仁小片,亦或者是新鲜果丁,若是嗜甜,还能缀入蜂蜜或细小果脯,最重要的是如此蒸出来的蛋口感细腻,乳香浓郁,入口即化。
余锦年拿小盘托着滚烫的羹碗,小心翼翼端到房里,生怕半路震碎了又弹又软的羹面,影响它的美观。
他将牛|乳|蛋羹端到季鸿面前,那人正靠着迎枕闭目养神,发丝垂散,眸目轻阖,头轻轻歪斜,面白颊红,呼吸微微有些加快,真是“病如西子胜三分”,看得人心疼。
“……回来了。”季鸿听到少年的脚步声了,便也睁开眼,惫懒地道。
“嗯。”余锦年点点头,“起来吃蛋羹。”
“刚才谁来了?”
余锦年没想到隔着那么远,他还能听到前头的动静,这还是他病着,精神不佳,若是精神好的时候,岂不是要“耳听八方”,会犯失眠?
他搬了圆凳在床前:“何家的人,来谢医的。”
见少年的手就放在床边,季鸿从被子里也伸出只玉白的手来,食指有意无意地磋磨着他的虎口,余锦年受惊地缩回去了,季鸿才抿唇道:“是来谢你……真有点名医的样子了。”
“早着呢。”余锦年将蛋羹端到他脸前,“尝尝?”
季鸿含住一点匙尖,正要夸赞他手艺好,突然他脸色一变,蹙起眉心,神色痛苦。
“怎么了!”余锦年也紧张起来。
季鸿微微惊诧道:“这……为何是甜的?”
少年一愣,奇怪地眨眼:“蛋羹当然是甜的啊。”
季鸿理所应当道:“理应是咸香爽口。”
余锦年理直气壮说:“分明是|乳|香四溢!”
“……”
“……”
好家伙,一个吃甜蛋羹的人,和一个吃咸蛋羹的人,还如何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