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小帽的混在人群中看学子们吟诗作对。诸如青年人的文会之类,贾琰都是头一次参加,扬州之繁盛,也体现在了文学上。不管是成名的文人墨客,还是初出茅庐的青年才俊,如果不来一次扬州,简直是人生枉然。
因此,扬州本地虽无特别有名的书院,可是却常有名士、大学问家来讲学。四面八方的学子都会聚集扬州,共襄盛举,对于读书人来说,这个时候比过年还让人高兴。贾琰和许直却都是凑热闹的心态,他们一个是知道自己不打算做学问,压根不走这个路子,而另一个自幼师从名师,台上那些人讲的东西,对他来说并不新鲜。
许直算是典型的心宽体胖,贾琰和他混的久了才知道,他还好吃、还会打拳、喜欢爬山涉水到处走走。虽然师出名门,许直的打算却是将来做一亲民官,哪怕县官也行。“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他是个有志向、有野心的人!
而当他问道贾琰的时候,贾琰只是摇摇头,他读书最初是父母期望。后来是觉得读的不错,舅舅教导,现在是顺利正常的应试科举,可是如果让他像许直一样,说出自己将来到底想做什么。他说不出来,目前来说就是好好考试罢,至于做什么……朝廷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喽。
许直安慰他:“你还小呢,想着读书进学是对的,这些且不要着急,等你再大些,自然就会懂了。”
贾琰对此表示疑问,这种事情,真的是能“自然”懂的吗?那为什么黛玉比自己年纪小,却自然的问了她为什么不能去考试那个问题,而自己不能自然的想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呢?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是武功好评,若真想判断,不过生死相搏而已;可评论文章就难了,何况文人相轻,士子们聚在一起,多少会有些嘴上官司。就比如现在,已经是三月末了,眼看着府试就在眼前,士子们还是在楼外楼附近办了一场文会。
贾琰这几日都闭门读书,也是闷得不行,就跟着许直过来瞧瞧。没想到真的瞧出了一场热闹。
起因不过是一首诗,才子们用柏梁体连诗,每人一句。为了显示才学,用典尽选冷僻不常用的典故,于是到了第五位的时候,这首诗卡住了。许直偷偷与贾琰说道:“这群人为了作诗华美,拼命堆砌典故,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脚。”
“不过我也接不上,”贾琰低声说:“正行兄能接上吗?”
许直闻言神秘的一笑,“嘘……”
这世上总不缺直肠子坦率人,就听围观的学子中有人大声吟诵一句诗,将中间这一句给补上了。原本这事到现在也能算是皆大欢喜,可是前头说过了,所谓“文人相轻”,读书人有时候也被称为酸秀才、腐儒……就有那个原本该说这句诗,却又没对上的人觉得失了面子。
而接上这句诗的人并非是他们这些所谓的才子团伙中的人,自然引来了攻击,觉得他不够君子,倘若想做好人就该低调的将这句诗教给原本该读诗的那个人,这才是君子风度。现在突然插言,不仅没教养,而且伤了他们的面子!实在是有辱斯文。
而对方自然不会坐等攻击,就说他们这样子,也配称端方才子读书人!
两边战火一触即发,几乎要动起手来,所幸被围观的学子们给分开了。后来那人被人给拉走了,剩下的一伙就愉快的宣布了胜利。
贾琰听的目瞪口呆,那都是一帮什么玩意?还能这样吗?人家接上了那句是给你们解围啊,大家一笑接着往下联诗也就算了,偏偏要闹。
还觉得自己很有道理……这都算什么读书人。他略带震惊的眼神被许直看了个正着,许正行笑道:“小弟这就不明白了吧,有些读书人嘴里念的都是家国大义,心里琢磨的都是卖与帝王家。还得给自己卖个好价钱,既然如此自然不许外人来打扰他们估价。你当他们举办文会就是为了会文,互相学习?呵呵,他们是想借着这个让自己闯下名声。”
许直后头的话就有些刻薄了,“瞧瞧他们这幅被抢了客人的样子,和青楼小倌儿、娼妓有何分别。”
贾琰悄悄地看了他一眼,许直笑道:“如今这世道,这种读书人还多着呢,自家的丑事要烂在锅里。哪怕烂透了、臭透了,别人去说也不成。而且倘若别的人要将这锅烂臭之物扔了,他们还要扑上去如同饿犬一般舔着地上的肉汤,一边舔一边说,自家的东西,哪怕能吃死人也是好的。而对待那个砸锅的别人,就要像疯狗一样去咬死人家,这就是这些读书人的心思。”
虽然例子有点恶心,但是贾琰明白了,许直嘲讽的是那些嘴上说的是君子,心里想的是君子无用;嘴上抨击朝政不当,朝中有奸臣贪官,实际上他们恨的是自己不能去做那个奸贪之人的那些所谓读书人。他们既不在乎国家朝廷如何,也不在乎市井百姓能不能过上好日子,他们只是想着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