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却没有一条。
碍于上课,唐朵和陈晨说话的机会并不多,直到放学前,陈晨提议晚上出去搓一顿,她请客,谁知一转眼就被一个电话叫走,连招呼都来不及打。
目标消失,唐朵也失去了在校园里逗留的兴致,趁着学校后面的林荫小路上没人,换回牛仔裤,骑着机车直接回了临时租的小房子。
……
上楼时,工作室的张迅发来的一通简讯:“那姓乔的新搭档配合得怎么样,我晚上还得跟梁姐汇报呢。”
唐朵一手拎着头盔,一手飞快的回了四个字:“不怎么样。”
再一抬眼,已经到了她住的楼层。
唐朵刚把手机收起来,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开门的动静。
“姐姐,姐姐……”
唐朵回头一看,正是住在对门的小姑娘,名叫蓓蓓,大约五、六岁的年级,眼睛长得挺大,小脸圆嘟嘟的,两个大辫子扎在脑后。
唐朵搬来后没两天,曾和蓓蓓有过交流,那天还是因为快递员送错了快递,将蓓蓓舅舅的快递给了她。
唐朵接快递的时候刚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瞪瞪,也没看收件人,等后来清醒了拆箱一看,才发现里面是几本她这辈子都不会碰的工具书。
也因如此,唐朵将快递送到对门的时候,和蓓蓓以及蓓蓓的外公照过一面,蓓蓓感谢她,还给了她一块糖。
这会儿,蓓蓓正抱膝蹲在门后,防盗门是老式的,又旧又脏,下面半扇是纱窗,刚好映出她忐忑的小脸。
“姐姐,我外公不舒服,你能不能帮帮我们?”
唐朵脚下一顿,向蓓蓓走了两步,和她一样蹲下,隔着一道门:“你别着急,先告诉姐姐,外公怎么了?”
唐朵语气放得额外轻,连一贯闲事莫理的作风都放下了。
蓓蓓说:“外公身体不好,他晕倒了,我想喊舅舅回家,我想叫救护车,但是家里的电话线被李大胆咬断了……”
刚说到这,蓓蓓旁边就钻过来一只猫,满脸的不高兴,正是李大胆。
唐朵问:“那你舅舅的电话你知道吗,待会儿姐姐帮你叫救护车,还要通知你舅舅赶去医院。”
蓓蓓乖巧的点了下头:“知道。”
然后就背出一串数字。
唐朵先叫了救护车,又给那串陌生号码拨了过去,响了几声,通了。
“喂。”
彼端男人的嗓音既低且沉。
唐朵快速道:“请问是……哦,是这样的,你父亲在家晕倒了,电话线被猫咬断了,你的外甥女请我帮她通知你,尽快回来一趟。另外,我已经叫了救护车。”
男人那边似是一顿,进而落下几个字:“我这就到。”
这就到?
手机倏地切断,唐朵一愣,瞪着屏幕看了一秒,这时,就听到一阵沉稳而快速的脚步声上了楼。
唐朵下意识回头,刚好撞上一道挺拔的身影。
竟是……乔远?
唐朵脑子里还在想阿斯伯格的事,看着紧闭的幼儿园大门,突然说:“我想知道,既然你不能感受到那些隐喻、幽默和双关语,那你怎么做这行?这些都是基本的社交规则。”
只有深谙规则的人,才能灵活的游走其中。这是唐朵的认识。
梁辰说:“这就是为什么,在接手案子之前我需要详细的背景资料,完全进入角色,把自己幻想成那个人,还会用数据分析,如果我是那个角色,在那样的情境下应该如何反应。”
唐朵听的一知半解,但总算弄清楚一点,演戏对他来说全是逻辑思维上的事,跟感性没关系。
“那这回呢,你扮演的乔老师是虚拟出来的,那乔老爷子的儿子呢,你得到的资料是什么?”
唐朵这才想起来,她还没接触过乔家的背景资料,只是听张迅简短介绍过。
梁辰目不斜视看着大门,语气很淡:“这次,我没有演。”
没有演?
唐朵抬眼,忽然明白了:“你是说,那所谓的‘作风强悍、雷厉风行、酷、不苟言笑,气场强大的带班老师’,指的就是你?呵,你是原型啊?”
梁辰似是一顿,收回目光,缓缓落在唐朵身上。
两人目光相交。
他动了动嘴唇,说:“其实,我并不认为自己是那样的人,但梁同说,这是根据旁观者对我的认识,总结出来的我的性格特点,非常符合乔老师的设定。”
隔了一秒,梁辰又道:“至于乔先生的儿子,原型资料倒是拿到了——他曾经在美国开车撞死过人,交过罚款,自己也曾差点死于一场车祸,保险公司赔偿了三千万。他为人张扬,性格跋扈,听说他母亲死的时候,他喝的烂醉如泥,没去医院,后来知道母亲去世,第一反应就是问律师他能继承多少遗产。这样的性格,我不认为会因为亲生父亲将要去世,特意从美国赶回来照顾他,何况,他们父子十几年不见,连样貌都记不清。”
原来乔家还有这么一段?
唐朵不由得皱皱眉头:“所以,你和梁姐就临时改了他的性格设定?”
梁辰说:“这也是委托人乔先生的女儿的意思。她希望,乔先生在最后的日子,以为自己有个好儿子,走的没有遗憾。”
一阵沉默。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唐朵吸了口气,将话题带回去:“哦,你刚才说,你的这些性格特点是基于旁观者对你的认识。那个旁观者是谁?”
她很好奇,到底是哪位旁观者对中文有这么大的误解?
梁辰弯了下唇角:“是梁同。”
果然……
静了几秒,唐朵说:“我知道有阿斯伯格的人,在某些学科上会有突出表现,比如艺术啊数学啊。但是给人做替身……你怎么会想到做这么为难自己的事?”
她话音落地,梁辰似是一怔,目光挪开,好一会儿没动静。
他不说话,唐朵也不催促,就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出神的看着远方。
……
半晌过去,幼儿园内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铃声。
放学了,所有家长都往前迈了几步,等自己的孩子出来。
唐朵还以为梁辰不会回答,抬手搭住他的肘部,将他往旁边拉了几步。
梁辰却是一震,有些诧异的低头扫过胳膊上的那只手。
唐朵说:“咱们挡着别人了。”
梁辰嘴唇似是动了下,突然说:“因为,我想做个正常人,一个可以正常社交的人。我要证明,任何社交圈的规则,都可以用数据统计得出应对方案,用科学也可以和人沟通。”
他在回答唐朵上一个问题。
唐朵没想到,他不仅回答了,还回答的这么认真。
她问:“梁姐说你在这方面有天赋,就是指这个?”
数据统计,科学应用,这算什么天赋?
梁辰垂下眼,想了一下才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能扮演不同的人物性格,而且在扮演‘他们’的时候,我看上去就是个正常人,而且比原型人物更出色。如果这就是你们对‘天赋’的定义,那么,我的确有。”
扮演别人,是正常人;做回自己,就不正常。
唐朵忽然说不出话。
虽然他只是认真的陈述,没有炫耀的成分,听在她耳朵里却依然不怎么舒服。
每个人物性格之间无缝切换一直都是她努力的目标,她也认定,只要努力,只要多练习,总会做到。
可惜,事实往往就是这么气人,有的人可以无师自通,有的人从小就会。
想到这里,唐朵突然蹦出一句话:“梁姐总结你的性格,还漏了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