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小王的选题之后,我才发现这的确是个烂选题,难怪小王搞了一个半月,从12月刊推迟到3月刊还没搞出来。
这是一个关于全职太太俱乐部的选题,其实就是为一所高端会所做的软广告。我的任务是采访会所里的几位太太。我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的,把几位高级全职太太凑齐了,带着录音笔、化妆师、摄影师,想一次把文图都弄齐了,结果还是出了岔子。
所谓太太们,其实一个中老年妇女都没有,全是年轻小姑娘,其中一个居然还比我小。人家一张口:就是我老公是法国人,是XXX公司派来中国的首代。我们家一直在北京住在雅诗阁行政公寓,那里服务是很周到啦,但是没有家的感觉,而这里就像我的家……
另一个姑娘也不示弱,英国留学以后一直香港居住,4个月前才出口转内销随着丈夫搬到北京来。姑娘说,在大陆感受不到那种时尚的气氛,在这里才能找到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第三位太太已经怀孕5个多月了,除了孕妇俱乐部之外,这里是她最常来的消磨时间的地方。
……
几位太太对拍摄的兴趣远胜于采访,坐在一起唧唧啾啾地讨论光线、角度、服装搭配、首饰佩戴,时不时端起咖啡轻轻啜一口,那姿态优雅极了,每个角度看都像是一幅印在26块钱一本的《时尚丽人》里的那种香气氤氲的照片。
摄影师关哥来了,化妆师奇童也带着助理和强大气场驾临了。奇童照例带着小礼帽,穿着紧身裤子,深紫色的衬衫和白色小西服。他还是一头红发,不过这次又换了新发型,半边是毛茬,半边是长发。
跟以前一样,奇童一进来,又是拍手又是笑,把几位高级全职太太哄得眉开眼笑。然后又是护肤又是彩妆,讲得头头是道,几位太太拨开了我伸出去的录音笔,专心致志地跟化妆师请教起来。
旁边的女助理把两个巨大的行李箱一层层打开,各种型号的粉底、各色眼影、唇彩、棉签、化妆棉、粉扑,小瓶的胶水、假睫毛、假发片、各种发卡、皮筋、卷发棒、吹风机……分门别类地放在小格子里。我知道,这些东西一会儿全都要招呼在各位贵妇们的脸上。
趁着大家一心扑在化妆师身上时,我赶紧再把采访问题整理了一下。这些问题,我自己看着都觉得牙碜。但是这么无聊的问题不问也不行啊,人家俱乐部就要这样的宣传啊。
粉底液扑上了,假睫毛粘上了,眼影和眼线让眼睛大了好几圈都不止,腮红让脸蛋看起来青春无敌。几位太太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很满意。
接下来就是搭配衣服、拍摄,换衣服、换发型、再拍摄。我纯粹变成了小跟班,帮忙换衣服,整理衣服,设计拍摄姿势,找合适的背景……
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一张张照片终于完成了。我赶紧把一个个无聊的问题抛出去,贵妇们有人轻轻托腮思考,回答我的问题。有的人则一句话带过,不作详细回答。
不一会儿,我的问题全问光了,可是却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是贵妇们纷纷站起来,拿起各种的Hermes、Gucci、Chanel、G&B以及各种我不知道牌子的名牌包包,以轻柔的动作套上羊绒大衣、Burberry风衣,要走了。
我赶紧回想了一下采访的内容,感觉凑一篇文章应该差不多了。
法国归来,住雅诗阁行政公寓的那位转过头跟我说:“等文章写好了,麻烦你发给我看看。我先生他们法国人对个人隐私很看重的。”
我很多事地替她着想:“可是你先生是法国人,能看懂中文吗?”雅诗阁女士对我笑了一下:“我会给他翻译的。”
轰隆隆地,摄影师走了,奇童和他的女助理也拖着两个大箱子奔向电梯,我和各位贵妇们挤进电梯,电梯变得水泄不通。
贵妇们的声音此起彼伏。
“B1,谢谢。”
“B2,谢谢。”
B1和B2两个键被下意识地按了好几回,而1号键却始终黑暗着。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把“1”按亮了。不用回头我也知道,很多道目光在我身上逡巡着。
我只好装幸福状说:“我男朋友开车来接我。”有人说:“你男朋友真好。”我假装幸福地笑。
终于出了大厦,我抬头看着大楼之间可怜的天空叹了口气,拦住一个过路的人问:“请问地铁站在哪边?”
晚上,写稿子的时候我可真发愁了。静下来仔细一听录音笔里的录音,那些贵妇们的回答全是口水话,一点儿实质内容都没有,里面全是“我觉得”、“我想”之类的废话。更别提什么细节、故事、动人了。
想起这些,我眼前就浮现了主编那张肥嘟嘟的大圆脸:“一定要动人,动人。你的文章不能打动别人,那就是满纸的废话。”可是,我现在既没有故事更没有细节,哪还谈得上动人啊。
没办法,既然采访不给力,只能生编了。先填上主编那边的窟窿再说。不然,我也变成“没能力的小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