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两字说得特别着重,一阵心虚,错开眼神:“你又来干什么?”
“我刚从省部回来,顺便接上你一起回家,下午那些人又会准时到家的。”
连城皱眉摇了摇头:“又是一下午难捱的时间,也不知道哪天才能结束。”
璟存嘴角噙着微笑:“大家都不肯出来说话,自然是没有结果的。”
“大家都不肯说话……哼,总不会始终没有人拿主意的。”连城轻声道。
璟存只是一笑,也并不再多少。
大会客室,似乎多了几个人。连城这些年生活在郾城,跟着父亲或者傅大帅见过不少政要权贵,这些却并无印象。这几个人站得也比较靠后,看来官职不大,似乎是某些官员的下属。
商谈开始似乎一如往常,就在连城感到不耐,终于准备开口之时,忽然一个人站了起来,听他自己介绍,原是财政部负责洋货流通的一个小官员,名叫叶添。
“晚生今日能荣登傅公宝坻,已经是三生有幸。而今日一闻傅公和诸公的宏论,真有茅塞顿开之感。在诸公面前,原本没有晚生开口之地,只不过今日晚生既然有幸躬逢其盛,一些卑微浅陋的低见,却要请诸公指点教导一番,方不负了今日得见群贤毕集的大幸。”
连城见这个叶添穿着长褂,礼数很是周到,说出来的话更是一片咬文嚼字迂腐腾腾,一派前清遗老的风格,忍不住有些好笑,但想到这人官职微小,却竟然敢于公然发表言论,心中也不由得有些诧异,虽然不便注视其人,但匆匆一瞥之后,却是在细听他的话。
“洋商这次罢市的动机,诸公这两日已经鞭辟入里,无非是要给予他们更加优惠的条件。”说到关键之处,叶添的客套却意外地少了下来,不过短短一句话,就把这两三日里人们连篇累牍反复重复的意思说了出来。
连城略略垂首,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但下垂的眼帘中,目光却在变得明晰。
“与洋人通商,我国自古有之。在我国经商,分得利润,便需遵循我国律法,天经地义。如今……如今……”叶添微微叹息,只是几乎无人察觉。
“虽然贸易更加开通,但规矩不能废。政府已经给洋商十分的便利,关税,仓储,运输,门店,都是极尽优惠的,较之本国商人所获所得,早已高出了不知多少。
“中部数省,乃是物资繁盛之地,因为地利之便,往来水陆交通皆极方便,郾城位居中部,得天独厚,又在傅公与诸公的治下,百姓安居,商人乐业,更是繁华,洋商也较之别处更多。洋商这次的活动,想必已经引起了其他省份甚至是当局的关注。”最后这一句话出口,本来有人低声议论的声音,顿时静了下去。这几天里,人们说来说去,离不开一个郾城,从未有人将目光放的长远一些。叶添却似乎没有察觉人们的反应,仍在继续说着。
“各省对洋商条件,大同小异,除了因为地域的原因,稍微偏远的地方为了加强贸易而有所例外之外,都是相差无几的。所以若是我们这一省因为洋商的动乱罢市,而放松了条件,应当是有些不妥的。”
叶添一路详细分析,处处坦言,最后却匆匆下了结论,连城不由得抬头,带着几分愕然。
能当着众人的面,直截了当说出“不妥”,此人绝非庸才。可是究竟为何不妥,却居然说得如此草草,却又让人不禁疑惑。
叶添忽然对着众人团团作揖,又对着傅大帅躬身道:“傅公,晚生有一个不情之请。”
傅大帅神色甚是和蔼:“不必客气,有话请说。”
叶添居然对着璟存和连城躬身:“据说租界闹事当晚,是五少爷跟少奶奶在那里主持大局,解了枪战一触即发的困厄,傅少爷自幼受傅公教诲,又留洋求学,学问渊博自不必说,少奶奶却也是才学不凡,想必少奶奶不但生性聪慧,也颇受了傅公和五少爷的影响。”
连城起身微笑颔首:“多谢叶先生夸奖。生性聪慧是不敢当的,不过婚后,父亲和五少爷的耳濡目染,确是让小女子进益不少。”
连城是孟家的长女,莫说郾城,便是这大半个国家,也都因为当日的盛大婚礼有所耳闻。人们若是称赞连城,也从来不会少了“将门虎女、家学渊源”这几个字。谁知这个小小官员,居然只是轻轻松松地用“生性聪慧”将连城的出身一句带过。
连城也不介意,只是顺着他的话,谦逊了两句。只是若说“过奖”,未免是当着傅大帅的面,否决了他的“影响”之英明不凡,所以连城索性又顺着叶添的话,寒暄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