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又听到王昉与言夫人说起了话:“言夫人,我与少夫人还有几句话说,不若您去前厅稍坐一会?”
言夫人闻言自然无异议,只要不牵扯言家…她才不会管王昉要与王媛说些什么话。
她与人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跟着便由琥珀领着往外走去。
等到言夫人走后…
王昉便又看向玉钏等人:“你们也去外间候着。”
玉钏几人自是不同意,这位五姑娘能在宫中行出这样的事来,谁知道她今日会不会再做出旁的事?可看着王昉不容置喙的眼神,她们张了张口终归也未说什么,跟着福下一礼往外退去。
帘子被人掀起,玉钏领着人往外退去…
屋中便只剩下了王昉与王媛两人。
王媛看着王昉站直了身子,她的面容即便细细涂绘了妆容,可还是能瞧见眼下那未曾遮掩的乌青,还有两颊微微的肿起…她一瞬不瞬地看着王昉,口中是跟着一句:“你想说什么?”
“说什么?”
王昉闻言面上是淡淡浮现了一个笑,她半垂着眉眼拨弄着手腕上的玉镯,声音不高不低未有几分波澜:“你如今觉得如何?”
觉得如何?
这话有些没有边际…
可王媛却还是听懂了,她的面色骤然又有几分惨白…觉得如何?她昨儿个推王昉的时候其实并未多想。她只是厌恨极了王昉,恨不得想杀了她,尤其是在知晓王昉有身孕后,她那份被掩藏在心中的怨毒仿佛如抽丝剥茧一般,再未遮掩的浮现出来。
所以在走到太液池的时候,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
她想把王昉推进池中,王昉和她一样不会凫水,如今又有身孕…即便她死不了,孩子也一定保不住。
那个时候她是疯狂的,她甚至未曾考虑过王昉真的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可结果呢…
王昉未曾落水,落水的是她,命悬一线的是她!可她得到了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得到…他们眼中关心的只有王昉,关心王昉的身体,关心王昉的肚子,生怕她出半点事。而她呢?言贵妃的巴掌,婆母的训斥,还有夫君怨毒的眼神。
她现在还记着早间回到屋子里的时候…
她那位自打成婚后就鲜少在府中的夫君竟然在等她。
那个时候她是开心的,即便婆母的训斥,连夜的跪拜…在那一瞬间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她不顾一切得跑到他的面前,仿佛他真是她的良人,是她执手相老的夫君…可她迎来的却是夫君的怒火。
王媛直到现在都能体会到早间那股窒息的感觉…
言庚的手紧紧掐着她的脖子,眼中带着如蛇一般的阴冷与怨毒:“你竟敢去伤她?谁给你的胆子!”
直到他的双手撤开的时候,她早已经喘不过气,她瘫软着身子跪在地上,可她的夫君却只是冷眼看着她…“你若是再敢伤他,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情面?她与他之间还有什么情面?从他们成婚到现在,他何时给过她脸面了?他除了新婚之夜跨进她的屋中,其余的日子不是歇在书房就是去外头寻花问柳,如今更是日日歇在那个女人处。
那个时候她在想什么?
她想与他说,如果王昉已经知道外头那个女人的事,那么你会如何?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她不敢…她知道,若是她说了,那么言庚会杀了她的,他一定会杀了她的!往日她还曾对他有所期待,可在频临死亡的时候,那份期待也就消散了。她只能眼睁睁得看着他离开,任由眼中的泪滑落脸颊。
…
王媛回过神来。
她的面上应该还有几分怔然,可在看到王昉那双潋滟杏眼的时候…她却笑了。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王昉,口中是跟着一句:“王四娘,你是想知道那个女人的事吧…你如今是陆家的媳妇,又怀了陆意之的孩子。若是让别人知道,言庚的外室竟与你长得甚是相似,你说王家的脸面会如何,陆家的脸面会如何,你——王四娘的脸面又会如何?”
王媛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未曾遮掩的癫狂。
她因为一夜未曾睡好的声音有些嘶哑,可她的面上却是带着笑的,连带着声音也发出了几许撕扯一般的枯哑笑声:“王四娘,真好啊,你也有怕的时候。”
王昉心下一凛…
她未曾想到王媛竟然会有这样不管不顾的时候,不过也只是这一瞬,她便回过了神…王昉半抬了眼睑朝王媛看去,明艳的面上依旧是素日的从容,只是口中说出的话却骇人无比:“你也许不知道,我是杀过人的。”
王媛闻言眉心却轻轻拢了起来。
她以为王昉会求她,哪里会想到竟然会等来这样似是而非的一句话。
她刚想说话,便听到王昉继续说道:“秋娘、秦邢…我想想,还有谁呢?哦,还有我们那位好妹妹王佩。”
王昉的面上仍旧没有什么波澜,她往后靠去,手中依旧把玩着腕上的玉镯,连带着声音也没有什么起伏:“王佩若是还活着,那么今年也该及笈了…她往日也是很好看的人,偏偏死的时候竟跟个八旬老妇一般。”
“你…”
王媛的声音有些轻颤,连带着瞳孔也有些微缩:“你乱说什么,王佩明明是跳窗死的。”
她话是这般说,可声音却带着未曾遮掩的颤抖,甚至连步子也止不住往后跨去一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眼前的王昉还是往日那副模样,可她却看出了几分别样的感觉。仿佛这个人是从地狱归来,身披烈焰鬼火,是那勾人命的鬼差。
她心中是信了王昉所说的话…
她是真的杀过人。
“跳窗?”王昉轻笑出声,“是啊,她的确是跳窗死的…可她是挨不住了,我让人在她的饭食上下了药。”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一直带着一抹笑容,连带着声音也很是温和:“那个药会一天一天把人逼疯,偏偏每日又能清醒一会…她那样好强的人怎么会忍受得了呢?”
王媛终于挨不住了…
她自幼被纪氏保护得好,即便知晓一些后宅阴私,却也从未有人拿到她的明面上来…可如今王昉却是剥丝抽茧一般放到了她的眼前,这让她如何不害怕?她伸出手指着王昉,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直到最后,王媛才哑着声说了话:“你,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啊,什么都不想说…”
王昉的眉目依旧带着几分笑,她握着帕子轻轻擦拭着指根,声音不急不缓:“只不过少夫人如今终究是为人妇了,行事说话还是要注意着些,没得…祸从口出。”
“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王媛的声音依旧打着几分颤,她先前的确有几分不管不顾。可事后想来,这事若是真传出去,她又能落着什么好?只不过她原本是想看王昉出丑,却未曾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她早就知道王昉这个女人不是好惹的,可她却未曾想到,王昉,王昉她竟然这么狠!什么端庄大方,什么礼教?都是骗人的!
这就是个恶鬼,一个吃人的恶鬼!
王媛再也待不下去了,她刚要离开便听到身后王昉淡淡开了口:“少夫人的话还未说完,怎么就走了?”
王媛步子一顿,她自然知道王昉在说什么…她握着布帘的手收紧了几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那个女人住在西柳胡同,门前种着一颗槐树。”待这话说完,她便再未留步,径直往外走去。
她不顾屋中丫鬟打量的视线,步子走得飞快,到最后甚至小跑起来…她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逃离王昉的视线。
那个女人…
她以后再也不想与她为敌了!
…
等到王媛走后。
王昉手撑在小腹上,眼却看着菱花窗外的春光,待过了许久,她才开口让流光进来。
帘子被人掀起,流光走了进来…
王昉却依旧看着外头的四月春光,未曾说话。
她不说话,流光自然便也不曾开口,依旧低眉敛目立在一侧。
“昨日宫中…”王昉看着临窗的那株开得正艳的桃花终于开了口:“王媛说的那些话,你可曾听到了?”
流光闻言是垂下眼眸,轻轻应了一声…
即便王媛昨儿个特地压低了声音,可她是习武之人,六识较起寻常人自是好上不少…她想到这,一双眉目便又轻轻拢了几分,连带着声音也收紧了几分:“主子,那个女人…”那个女人难道真的与主子长得很相似?若当真是这样,只怕留着日后终归要成隐患。
王昉低垂着眼眸…
她的手依旧撑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待过了许久她才继续说道:“西柳胡同,去查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