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法芙和阿齐兹自小就跟着我,明明就是我逃跑的时候狠心抛下她们,才导致她们吃亏受罪,本该得到悉心的安抚不是,为什么还要把法芙调离到粗使妇中去?那里吃不好,睡不好,寻常赶路时连马车都没得坐,只能跟在车队后面用脚走……洛阳,洛阳还有那么远,怎么走的去?”
说完阿宝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往下落……
慢慢地,她向九郎张开了双臂。
九郎眉头一跳,心中又柔软,又忐忑……
柔软的是,阿宝一如十年前那样,与人不信任、疏离的时候才会整天笑脸相迎,今天一见着他却瞬间委屈得不行,这说明阿宝不仅对他敞开了心扉,甚至在阿宝心目中他比那瑞王夏侯息还要重要和值得信赖呢。
忐忑地是,她父亲夏侯息就站在身后不远,她却对他张开了双臂要抱抱,温香软玉他倒是求之不得,可是他不能啊……他怕待会儿瑞王爷也暴走了,无理取闹的再添一人,场面太乱控制不住……
无奈,他只得压下心中悸动,假装看不懂阿宝的意思,沉着冷静道:
“人生而不同,阿宝你是知道的。所谓人言可畏,更猛于水火,法芙若留在阿宝身边,影响的不仅是阿宝的闺誉,其自身亦难免招致他人诟病,日后种种无不提示着曾经遭受的屈辱,又是何苦来哉?”
阿宝慢慢收回了她的手,她举起袖子胡乱地抹把脸,水蒙蒙的大眼睛中第一次泛起深秋般的凉意,那种凉意没有回转的余地,只会朝着更冷的时节一往而前……
她哽咽道:
“我不管什么人言,什么声誉,更不想听你们翻着花样讲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我只知道若饥寒交迫,连生存都变得无比艰难地时候,没有人会去在意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你们在意不过是事不在己没有切肤之痛罢了。人确实生而不同,可你谢少师与他人却并无不同。”
说完,阿宝霍然起身,大步朝外跑去……
她说这些话,不仅惊到了九郎,更惊到了不远处的瑞王夏侯息。
在他们的眼里阿宝合该是什么都不懂,纯白如一朵小雏菊般,只拥有最简单纯粹的快乐或者不快乐……她不该深刻,更不该有‘切肤之痛’。
这是他们第一次发现,在西域开化的民风下长大的阿宝,与他们不同的不仅仅是生活饮食习惯……
夏侯息可以震惊,可以引发深思,可是满心愧疚的自责……
可是九郎却不能让阿宝再这么闹下去。他朝随从谢史微一偏头,谢史脚下几个走位,移风换影间,阿宝只觉脖子上仿佛被蚂蚁蛰了一下似的,转眼就失去了意识。
九郎快步上前,从谢史那里接过阿宝,可还来不及抚摸她有些虚肿的眼睛,回过神来的瑞王夏侯息便在后面“诶诶……”的大叫起来。
“竖子你怎么敢?放开你的爪子……”
叫嚷声中,夏侯息愤怒地从九郎怀里抢过阿宝,漂亮的桃花眼仿佛要吃人。
九郎不怒,不反驳,只得扶额功成身退。
他这番镇定更加凸显了夏侯息的跳脚。
夏侯息虽然知道九郎行的亦是无奈之举,然别以为他刚刚在后面没有看见,阿宝竟然张开双臂向九郎求抱抱……
阿宝小时候在走失以前最是个黏糊娃娃,不过最喜欢黏糊的从来都是他这个当父亲的。
如今竟然看见长大后的阿宝将会在别人的怀里黏糊,夏侯息心里有一种被割裂的痛……
这个别人无论是谁,他就跟谁有仇……
于是就这般,在瑞王夏侯息的严防死守中,在阿宝的失望冷淡中,九郎别说见着阿宝了,他连她的声儿都听不着。
整整三个月,从凉州到秦州,从秦州到雍州,冰雪化冻,花儿开了又谢,燕子从南方飞回了北方,搭好窝,寻回伴侣,连小雏燕都孵化出来了……
九郎不知道阿宝究竟是气性太大,还是在长长的旅途中慢慢将他给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