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很久以前开始,睡眠对于沈默来说就已经属于难得的奢侈。
身上背负着的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尽管内心早已疲惫不堪,然而还是不得不透支着最后一份力气在挣扎。如今母亲走了,父亲也走了,当决定好自己的结局时,沈默反而能够好好的休息了。
他已经不再畏惧什么了。
还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呢?生他养他的父母已经离去,他没有子女,也没有爱人,不过是孑然一身,踽踽独行。
更何况,他也快要死了。
想到这里,内心居然也生出了些喜悦。大抵是活着太累,太苦,死反而成了难得的解脱。
被褥已经被体温焐热,脚底的热水袋也不断传来暖意。沈默轻轻的动了动,将被子揪紧了一些。一开始,他的眼眸紧紧的闭着,睫毛还在不断的颤抖,显然睡得并不算安稳;但慢慢的,当躯体完全的放松下来时,那些恼人的梦境也烟消云散了。原本苍白的脸色此时终于带了点血色,郑文睿仔细的帮他掖了掖被角,又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没有离开,而是安静的坐在了一旁。
屋外的阳光很好,不时还可以听到鸟雀叽喳的声响;屋里则格外安静,只有沈默浅浅的呼吸声。他睡得很沉,郑文睿几次起身走动都不曾惊扰到他,只是蹭了蹭被子将脸埋得深了些。
一直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时,沈默才终于从沉沉的睡梦中清醒过来
他的面色好了许多,大抵是刚醒的缘故,意识还有些迷蒙。他慢吞吞的坐了起来,接过郑文睿递来的水杯喝了几口,随后轻声道了谢,又捧着水杯呆坐了片刻。
思绪似乎从早上开始就格外迟钝,尽管心情已经没有什么波澜,但他还是想了许久才完全反应过来原来父亲在昨夜就已经去世了。他试图去回想父亲的面容,然而愣了许久都无法在脑海里拼凑出图像来。
“阿默?饿了吗?想吃什么?”
郑文睿拿过了他手中的水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沈默下意识的转过头来,怔了片刻才轻声道:“啊……哦,还好……不是很饿。”
“现在几点了……我还是下来吧……”他轻轻的晃了晃脑袋,让自己稍微清醒了一些,随后又掀开被子侧过了身。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晚上八点,他顿了一顿,慢慢的垂下了眼眸。
“我爸……是几点走的啊?”
他忽然问了这个问题,令正在给他从衣柜里拿衣服的郑文睿僵了一僵。他似乎很担心沈默再有什么异常,然而回头望去时,对方却像是在问今晚吃什么一样平静。
“……凌晨两点十分。”
“这样啊……”沈默轻轻的点了点头,接过衣服自己穿了起来,“也过了十八个小时了,我给殡仪馆打个电话,明天早上就把后事处理一下吧。”
“亲戚也都不在这边,等办完了我把爸妈都带回去,再办追悼会什么的了。”说罢,他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似乎觉得很对不起父母,“都是因为我,连走都没能在家里走……”
“阿默……”
“没事,我知道的。”沈默微微的笑了笑,将衣扣一一扣上,“不过,这段时间也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可能还是要回老家了。现在打辞职报告会不会太突然了?我打算后事办好就走,也不要再拖了。”
郑文睿慢慢的皱起了眉。他并非不能理解沈默,然而一想到对方如今的病,又担心的不能自已:“可是你的手术……?阿默,我们医院肝胆外科就挺不错的,要不还是在这里做……”
“……还是先让我带爸妈回去,在外面拖久了不好。”沈默沉默了片刻,他并不想告诉对方自己已经不打算再活下去,然而毕竟是几年的好友,或许善意的谎言比真话更适合些。他笑了笑,“没事的,虽然现在没时间住院,但是我也有在吃药的。等事情一结束,我就去我那边的医院看看。如果情况没有什么变化……你也知道的,原位癌而已,还不用太担心的。”
“还是我去接你回来……毕竟……”
郑文睿还想劝他留在这里手术,但沈默则岔开了话题。他拿起了床头的支票,仔细看了片刻后抬头道:“明天我去趟银行,你借给我的钱我就打你支付宝上好吗?这段时间真的谢谢你了……”
“阿默……”
郑文睿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他终究不是沈默的亲人,也无权插手他的生活,只能无奈的低叹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表示不用这么客气。
沈默又微笑了一下。
“你也陪了我一天了,先回去吧。我下去看看能不能把手续办一下,还要去开死亡证明……事情还有些多呢。”
他的嗓音平静又温和,根本不像是亲人刚刚离世的模样。郑文睿也不曾经历过父母的死亡,于是也不曾察觉到什么,只是又担心的看了他一眼,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后便低叹着离开了。
沈默的微笑在他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独自站了一会儿,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一直到身体往一边偏倒时才回过神来。杯子里的水已经变凉,他又去添了点热水,仔细的吹了吹后喝了几口。脆弱的胃已经无法接纳除了水以外的任何东西,他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披上外衣走出了职工宿舍。
收费结账窗口在晚上仅有一个开着,暂时也没有人在办理。当沈默走过去时,原本在看手机的医生似乎认出了他,立即坐正了身体询问起需要办理什么业务来。
沈默将父亲的医保卡递给了对方。
随着信息的扫入,收费情况很快显示在了电脑上,预缴的费用完全能够抵扣,于是也没有什么耽搁,直接打印出了详细的收费单。沈默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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