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要去宁波, 沈大人与他的新婚妻子有短暂分离,沈大人心里舒了一口气,他的妻子唐三小姐也舒了一口气,她偷偷和小叔子沈醉说:“太好了, 你哥哥终于走了,我看见他那张脸都难受, 他走了,我简直能多吃一碗饭。”
沈醉没有多说话,他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他的嫂嫂亲了他。
那天唐玉蝶问,“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沈醉没有答应, 他不能答应, 也不可能答应, 她是他的亲嫂嫂啊。但唐玉蝶才不是甚么守规矩的人,她迅雷不及掩耳地就啄了沈醉的脸颊一下, 沈醉的脸从耳朵一直红到脖子根儿, 惹得唐玉蝶哈哈大笑。
沈醉去帮沈约收拾行礼, 唐家姑娘站在屋檐下,她在月色之中看傅默宁,“他走, 你不走?”
傅默宁其实很想跟着沈约, 但唐玉蝶不发话, 她不敢。因为傅默宁除了唐纵的话, 她只能听唐玉蝶的话, 沈约于她来说,不是主。
傅默宁垂着头,“大少爷没发话。”
“那现在三小姐发话,你的姑奶奶发话,你的小姑奶奶叫你走,你赶紧走,跟着沈约,他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唐玉蝶叉着腰,傅默宁心中简直涌起一阵狂喜,唐纵没发话,意思就是她不必跟去了。但这回唐三姑娘一搅和,彻底成全了她。
沈约书房里,沈醉问:“哥哥,还有甚么要收拾的?”
沈约从书架上拿下一套书来,《淳化秘阁法帖》,沈醉道:“我帮哥哥装起来吧。”
沈约看了他的弟弟一眼,说:“你用心读书,明年春天就是会试,你有甚么困难都写信给我,我会找人帮你的。”
“嗯”,沈醉跟个小孩子一般,“哥哥,你出门不带嫂嫂吗?”
若不是沈约在家里要树立一家之主的形象,他简直想大笑,带着唐玉蝶,带着唐玉蝶作甚,带着唐玉蝶去将宁波的海水再翻个浪?
沈约咳一咳,“你安心读书,她不会打扰你的。”
这话说出来谁都不信,不止沈约不信,沈醉也不信。他差点就要告状,说唐玉蝶已经骚扰到他了,话到嘴边,成了:“哥哥,你还是带着嫂嫂出门吧,你们是夫妻,夫妻应当同心,你们......”
沈醉年纪轻,已经依稀有了沈约当年爱说教的形象,但他比沈约更心善。
外头唐玉蝶为了制造她和沈醉两人的单独空间,力求将傅默宁赶出门,此举又正巧暗暗贴合了傅默宁的心意。
沈约其实也考虑过究竟带不带傅默宁出门,但她是唐家的人,她又不是自己的人,自己带着她一个大姑娘四处走,名不正言不顺,容易惹人非议。
沈醉过去觉得唐玉蝶可爱,但他现在有点害怕这位唐三姑娘,他的嫂嫂时不时就来碰他一下,或者嘴上调戏他。沈醉觉得无处可躲,他说:“哥哥,你要不要带我出门?”
沈约扭头看他的幼弟,他笑,说:“你长大了,又不是小孩子,我怎么带你出门?再说了,你现在的紧要事情是读书,去浙江山迢路远,这一来一回当心耽误你来年三月会试。”
沈约纯属敷衍,他既不想带着沈醉,也不想带着唐玉蝶,或者连傅默宁最好都不要跟着,他只想赶紧去宁波,一个人,或者还有戚英姿。
这时候的沈约还不知道,若他知道自己离开之后,沈醉会和唐玉蝶两败俱伤,那么他会带唐玉蝶出门的。
如若不能,他也会带着沈醉出门,就算耽误了那甚么来年的进士科举考试。
内阁的任命书已经下来,而崔氏香料铺也来了位稀客,翰林大学士,杨宝儿。
夏生不认识杨宝儿,他将杨宝儿拦在门口,杨宝儿说:“我找戚姑娘,有劳这位小哥进去通传一下。”
夏生看了这位眼生的男人一眼,说:“你等着。”
阁楼上崔蓬正在和霍韬密会,霍韬说:“杨宝儿和沈约都是你的旧人,这回不知道是谁的意思,若是皇帝的意思,那你翻案就有希望了。若是唐纵的意思......”
崔蓬问道:“如何?”
“若是唐纵的意思,那,”霍韬打个顿儿,“那唐大都督估计是想棒子捶鸳鸯了,你和你的沈大人等着劳燕分飞吧。”
“哧”,崔蓬笑着摇头,“等他们出发之后,我也会跟着去宁波,崔礼不去。我们会对外宣布我染病,不能见人。我带冬生走,夏生留在家,你有事找夏生,他会传达给我的。”
霍韬睃她,“这么急着走,你急什么,急着会情郎啊?”
崔蓬不理他,只说:“你叫人看着沈醉和唐玉蝶,我老感觉他们两个要出事。”
“你是沈醉的爹还是唐玉蝶的妈,人家沈大人和唐大都督都没开口,要你关心?”霍韬在一边笑。
崔蓬看楼下一眼,道:“感觉这回事很难说,我前些日子瞧见沈醉很憔悴,精神好像也很恍惚,我看了他一会儿,就看见唐玉蝶了。”
“唐玉蝶在跟踪沈醉?”
崔蓬点头,“应该是的。总之这些小事都显示他们不太寻常,你看着吧,沈大人会记你的人情的。”
夏生上来喊人,崔蓬与霍韬对视一眼,镇国公说:“今天晚上有人无眠,你这里可真热闹。”
杨宝儿来找,崔蓬确实感到意外,她让夏生去泡茶,杨宝儿说:“不必麻烦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杨宝儿穿着青衫,用同色锦缎束发,月色悠悠,崔氏铺子外头又挂着灯笼,杨宝儿站在那里,崔蓬仿佛回到六年前的那个午后,她先单手抱白湘灵坐下,然后问这位青衫公子,“你是谁?”
都说往事如烟,但六年过去,若说往事隔得太远,其实也并未太远。好比此时,杨宝儿就说:“我还记得我第一回见你,你兴匆匆从外头进来,然后一只手就抱住了那个美貌的姑娘,我那时心想,你的力气可真大。”
崔蓬低着头笑,一手半捂着嘴,杨宝儿也笑,“谁知道你竟然是个将军,并且还是个很有威信的将军。我过去总觉得自己读过许多书,我也有许多本事,能指挥兵马,能跨过大江,后来去了宁波府之后,我才发现海洋一望无际,令人畏惧。”
崔蓬将茶递给杨宝儿,“天气凉了,你穿单薄了。”
杨宝儿低头,又听她说:“这次去宁波,多带冬裳,宁波的冬天,冷。”
“嗯”,杨宝儿将茶杯子捏在手中,继续说:“我很久都没想明白你怎么得罪了南京都察院的人,我想你最多是和贝参将有些龃龉,但怎么会把南都的官员都给得罪了。”
崔蓬叹口气,她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些年,我好像还是没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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