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宝剑追杀她的裴拾遗,也没有梦到讨厌的裴十郎和裴十二娘。
她心情大好,早上吃了两大碗胡麻粥,一盘玉尖面,两只素馅毕罗。
忍冬和半夏把所有箱笼打开,想为裴英娘挑几件新衣裳。
虽然宫人们为了迁宫一事乱成一团,但女官、女史们有条不紊、忙中有序,百忙之中,仍然记得给裴英娘送来整套首饰衣物和被褥用具,十分贴心。
武皇后要在麟德殿摆宴庆贺迁宫,众人届时都要出席,连太子李弘和太子妃也会从东宫赶来凑趣。
这是裴英娘头一次参加皇室宴会,忍冬想把她打扮得漂亮一点,左看看,右翻翻,挑挑拣拣半天,还找不到满意的裙装。
半夏不懂宫中流行什么样的服色,只能跟在忍冬后面打下手。
裴英娘坐在槅窗下打络子,日光从茜色窗纱漏进屋里,笼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半夏想起一事,悄声道:“贵主,太子妃也姓裴呢!和贵主好像是一家人。”
太子妃裴氏是左金吾将军裴居道的女儿,确实和裴英娘同出一族,不过裴氏的祖父曾经做过宰相,而裴英娘的祖父只是个六品官,比不上裴氏那一房显耀。
裴英娘把丝线绕成一簇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从前没来往过,以后也不必特意去结交。你记住,我是天后带进宫的。”
半夏心神一凛,“婢子明白。”
忍冬终于挑中一条单丝碧罗笼裙,“太平公主爱红,平时多穿红色,贵主穿青色最好。”
裴英娘换好衣裳,盘腿坐在铜镜前,等着忍冬帮她梳髻。
镜中的小娘子脸色还有点苍白,穿郁泥地联珠团窠对鸟纹锦对襟半臂,浅色绉绸窄袖交领襦衫,单丝碧罗笼裙,竹根青系带分系在两边,一直垂到翘头履鞋面上,肩上披一条沙绿色葡萄纹锦厚披帛,完全是一副少女打扮——裴英娘气度沉静,宫女们总忍不住把她当大人看待。
忍冬踌躇半天,最后给裴英娘梳了个家常的双螺髻,略施簪环珠花,发间裹丝绦,留出长长一段,垂在肩头。
最后照例在她眉心点上朱砂痣。
这么一打扮,裴英娘依然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娃娃。
忍冬扫视一圈,小声说:“太平公主喜欢描花钿、贴面靥,贵主年纪还小,点朱砂就够了。”
裴英娘浅笑一声,“多谢你替我想着。”
反正李令月喜欢什么,她就得忌讳什么。
忍冬连忙躬身:“这都是婢子的本分,不敢让贵主谢婢子。”
直起身,看一旁的半夏似乎有些担忧,笑着道:“太平公主天真烂漫,为人宽和,平时待宫人们很好,时常赏我们糕饼吃。”
既是开解半夏,也是宽慰裴英娘。
裴英娘想起路上的匆匆一瞥,太平公主年纪不大,只比她大两岁,但模样身形已经出落得丰满标致。
不知道她的性子是不是和宫人们描绘的那样好相处,已经有一个名不副实的李显了,千万别再多一个表里不一的李令月。
离开宴还早,裴英娘怕弄脏衣裳,干脆哪也不去,歪在坐褥上,教忍冬打络子。
时下不论男女,佩戴的玉佩、香囊都用丝穗装饰,很少有结络子的。
半夏跟着裴英娘学过,已经会不少样式。
忍冬是头一次学,很快琢磨出门道,啧啧称叹:“贵主的心思真巧。”
裴英娘脸上涨红一片,连忙解释:“这是一个厨娘教我做的,我手不巧,只会做这个。”
忍冬抿着嘴笑。
不得不说,有些本领是天生的。忍冬只学了不到半个时辰,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灵活,甚至比师父裴英娘做得还熟练,而且无师自通,自创了几个新鲜样式。
十根指头像花蝴蝶一样,翩跹飞舞,眨眼间,就编出一对精致的垂丝菊花。
裴英娘低头看看自己刚才做的几只大蝙蝠,歪歪扭扭,形状是有了,但软塌榻的,没什么精神。
再抬头看看忍冬做的菊花、芍药、梅花和大燕,个个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菊花的垂丝微微卷起,完全能以假乱真。
她叹口气,沮丧道:“算了,送八王的络子,还是你来替我做吧!”
李旦走到槅窗下时,刚好听到这句话。
一时忍不住好奇道:“什么络子?”
东亭环山抱水,环境清幽,和学士院离得很近。
裴英娘听忍冬说过,教授她们学问的先生,除了掖庭的女官,还有学士院的儒学士。
李令月仍然对薛绍念念不忘,一路上都在抱怨李旦。
薛绍出身高贵,母亲城阳公主是太宗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之女,李治的同母妹妹。
城阳公主身为嫡出公主,从小锦衣玉食,备受宠爱。先嫁杜如晦之子杜荷,杜荷卷入谋反案被杀后,改嫁饶州刺史之子薛瓘。
薛瓘是当时长安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城阳公主的第二段婚姻美满顺遂,夫妻感情和睦,先后生下三个儿子。
薛绍便是城阳公主和薛瓘的小儿子。
城阳公主宠幸优渥,地位尊贵,婚姻幸福,但却沉迷于巫术,麟德元年,还闹出一场震惊朝野的巫蛊事件。
武皇后十分震怒。
李治疼爱嫡亲妹妹,不忍心惩戒城阳公主,只将无辜的驸马薛瓘贬为房州刺史,把事情掩盖过去。
几年前,城阳公主和薛瓘先后病逝于房州。李治伤感不已,因见年纪最小的外甥薛绍年幼,下令将他接入宫中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