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要去加拿大学飞,你大一上期挂了科,不当干部没你的名额!”
陈声看了眼名单,说:“没就没吧,你们当领导的不秉公办事,还给我开后门?”
“……”
赵老头几十年来练出来的涵养,到他跟前,真是说不上几句话就要前功尽弃。
一忍再忍。
“国家一年花一百万供你去加拿大培训,你以为谁都有这么好的机会?知道小型飞机一小时花费多少吗?知道国内有几架中型飞机能给你练手吗?留在学校,大型客机你摸得着吗?”
陈声顿了顿,“那也不当干部。”
“当干部能要得了你的命?!”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睛。
“当干部颜面无存,晚节不保,成天对上点头哈腰,对下颐指气使,要么是传声筒,要么是马屁精,我不干。”
他的幼稚简直无边无际。
赵老头咬牙切齿,克制住自己揍他的欲望,最后一次妥协。
“不让你当传声筒,也用不着你拍马屁!就一件事,这学期由你负责,每天早晚带大一新生训练,监督他们早操晚操,这总行了吧?”
陈声看他片刻,笑了。
“成交。”
他从桌上端过茶盅,推门而出,两分钟后又重新走进来,把灌满开水的杯子凑到赵老头面前。
“学生不争气,累得您老给我八方讨人情了。”
他眨眨眼,霎时间从那狂妄后生变成了懂事乖巧的小可爱。
赵老头:“……”
几乎是立马明白,他又上当了。
这家伙一早就打算争取去加拿大学飞的名额,偏在这儿跟他推三阻四不当干部,敢情就为了挑战他的底线,捞个最轻松的活儿!
他想骂人,话到嘴边,变成一声长叹。
后生可畏。
老了老了!
*
军训结束的第二天,飞行技术学院的一百来名大一新生开始正式参加早操晚操。
由于飞行员对体能有严格要求,因此他们早晚七点都必须参加体能训练,风雨无阻。
早上天刚蒙蒙亮,新生们已经乌压压聚在操场。
326的吕艺和赵泉泉并不在飞行技术学院,这会儿还在寝室睡大头觉,八点才去上课。
另外两人,苏洋和路知意,难逃一劫。
两人站在一百来号男生之中,相当扎眼,周围不少人套近乎。
尽管路知意顶着一头板寸,皮肤略黑,好歹是个女的,异性相吸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苏洋有气无力地抱怨,“还以为军训完了,苦日子就到头了,哪知道还有早操晚操等在这儿,这他妈跟还在军训有什么区别?”
路知意倒是很淡定。
“至少早晚操没人送中华贿赂教官,要他合起伙来搞我。”
苏洋嘴角抽了抽,“你倒挺知足。”
一旁站了个叫武成宇的一米九大壮汉,凑过来,“谁搞你?我们技术院这届就你俩院花,谁敢动你们?”
苏洋回头,上下打量他两眼,“兄弟,还挺自来熟啊。”
武成宇摸头笑,“进了技术院,都是自家人,用不着客气。”
路知意也笑了。
天边泛着鱼肚白,云雾将散,日光渐亮。
一群睡眼惺忪的年轻人踩在软绵绵的青草地上,四周是红白相间的塑胶跑道。
昨晚开年级大会,辅导员说会派一名优秀的师兄来带大家做早操晚操。
众人都在等候这位传说中的师兄。
没一会儿,操场正门处有人迈上台阶,径直朝大部队走了过来。
人群有了骚动。
“来了来了。”
“希望别是个灭绝师兄,咱们同门一场,放点水,你好我好大家好。”
“辅导员都说了,是个【优秀】的师兄!优秀俩字儿啥意思你不知道?此处可以约等于灭绝,灭绝人性的灭绝!”
那人走得并不快,明明迟到了,偏偏一点不着急。
个子挺高,穿一身黑白条纹运动服,两手插在卫衣兜里,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走到一半,还不耐烦地扒了下头发。
于是耳朵上戴的那幅金色降噪耳机也显露出来,在日光下泛着光。
人群一片哗然。
“可以可以,这身阿迪很骚。”
“看样子估计不好惹。”
“啧,我说你是乌鸦嘴吧!还真是灭绝师兄。”
“我日,还戴个耳机来,这是来带我们做早操,还是来带我们跳广场舞?”
那人越走越近,抬手看了眼表,又无所谓地放了下去。
步伐还是没加快,很肆无忌惮。
更近了,近到大家能看清他的脸。
薄雾悉数消失在他身后。
神秘面纱终于消失。
与此同时,人群里爆发出一声响亮的“操”,众人纷纷侧目。
一向低调的路知意,对早操毫无怨言的路知意,前一刻还在跟苏洋感叹苦日子过去的路知意,终于在此刻看清了来人,忍无可忍骂出了声。
谁能告诉她,她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为什么传说中的师兄又是那个贿赂教官的小白脸!
“那上次……”
“寝室轮流做东,上次轮到我,日料店是室友挑的。”
陈声笑了一声,“难怪。”
“难怪?难怪什么?”
“难怪吃片三文鱼,表情像是吃了屎。”他还记得上次从帘子里头看出去,她坐在大厅里被芥末辣得面红耳赤的样子。
“……”
路知意指了指路边的砂锅摊子,“你要真想请客,就请我吃这个吧。”
陈声:“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路知意头也不回,伸脚勾了张小板凳,坐下来,“高原土霸王,不会吃日料,来点实惠又美味的米线,填饱肚子就好。”
她拿他的话来还嘴,极其顺溜。
陈声也坐了下来,暗骂一句小心眼子,他不过随口一句,她也记在账上,随时准备奉还给他。
大学城是不夜城,年轻人精力充沛,夜里十点正热闹。
人流来去匆匆,路边摊却有人埋头吃米线,砂锅刚端上来时还咕噜咕噜冒着泡,热气腾腾,有滋有味。
等米线的时候,路知意去附近的药店买了点东西,拎着塑料袋回来了。
陈声问她:“买了什么?”
她也不说。
右手受了伤,包着绷带,只得用左手使筷子。她姿态笨拙,老夹不住滑溜溜的米线,顿时有几分尴尬。
后悔选了米线。
反观陈声,气定神闲,慢悠悠吃着米线喝着汤,不时夹起一撮在半空中晃荡,炫耀的意味异常明显。
路知意问他:“你不这么嘚瑟会死吗?”
陈声回答:“会。我就是我,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路知意直想把整碗米线扣他脑袋上。
饭后,他一路送她回宿舍楼下。
经过操场时,她忽然叫住他,“陈声。”
陈声一顿,侧头看她。
她指指路旁的长椅,“坐。”
“你要干嘛?”
她从塑料袋里拿出瓶药酒,又拿出袋棉棒,“脸上有伤,消个毒。”
他一愣,没想到她是去药店买这个,随即笑了,“这么关心我?”
路知意点头,“毕竟你这人,幼稚嘴贱脾气大,能顺顺利利长到今天,还没被人干掉,也全靠这张脸了。”
“……”
离得近了,看得也更清楚。
昏黄路灯,光影逶迤一地,也落在他面上。
白而干净,细腻到毛孔都不明显。睫毛颤动时,像是蝴蝶振翅。
她看着他菲薄的唇,莫名想到高原的格桑花,其中一种是粉色,浅浅淡淡,春天一来,漫山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