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止却已经十分明显了。
我曾问过苏姐姐,她是何心意。苏姐姐沉默了半晌,只说自己孝期未过,不谈婚嫁。我又说,三皇子怕是日后会有大造化,那位子并不那么好坐。请苏姐姐慎重。苏姐姐只说了一句,我们追求不同。
苏姐姐对三皇子是否有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苏姐姐看重苏家传承。苏家已无男嗣,妙玉虽然聪慧,却心性太傲,不说是否能立得起来。只怕苏姐姐也舍不得将这重担交给她。便是如今去苏家宗族寻过继之人,待得他长大需多少年?
况且,我看得出,苏姐姐有自己的想法。她曾说,最喜太虚先生之话本。无他,只因太虚先生话本中好几处隐隐透着对女子困守后院之憾。又曾写过一句:女子哪里不如男,巾帼何曾让须眉。
那日师兄茶楼激辩,我与苏姐姐也在。先前有人说昭君当为女子楷模,我便见苏姐姐皱起了眉。及至后来师兄说,她非是女子楷模,而为众人之楷模,无男女之分。苏姐姐神色很是沉重,默然许久,笑了起来。同我说了一句,我能得你为婿,是幸。”
林砚面色一时有些红。咳咳,他要怎么说,其实太虚先生也是他?想想西厢记,牡丹亭,还是不说了吧。
沈沅一声长叹:“因此,苏姐姐虽未曾说对三皇子是什么态度,可我总觉得,她是想试一试的。今日同师兄说这些,也是想问师兄一句,三皇子可也是同师兄一般的坦荡君子?”
林砚懂了。这问的并非是三皇子是否是苏瑾可托付终身之人。因为苏瑾自己已说,个人追求不同。沈沅也并非是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对方的人。所以,苏瑾的选择,自然由苏瑾自己决定,沈沅不会插手。也自然不必再问。
沈沅是在告诉他,倘或苏瑾选了三皇子,那么他与苏瑾的牵扯就可能存在隐患。沈沅信他,信苏瑾,可三皇子会信吗?
他与苏瑾虽然没见过几面,可通过梅花庵的消息传递,是否会被当成是一种鸿雁传情?
以如今林砚所了解的三皇子,是不会的。但日后呢?人心易变,皇家的人心,更容易变,谁能说得准呢?
沈沅信不过皇家。
对于这点,沈沅也十分坦荡承认。
“我知道,师兄与九皇子交好,言语间对三皇子也诸多赞赏。或许确实是我小人之心,三皇子并非这种人。然而即便三皇子不介意,他日倘或他为帝,后宫中人会否借用此事大做文章来攻讦苏姐姐?”
林砚张了张嘴,“你说的我明白了。我会着手处理。”
沈沅笑起来,“师兄可信我?”
林砚愣住,“当然!”
“师兄若是信我,就将此事交给我吧。我同苏姐姐有手帕交之情,师兄不好同苏姐姐有过密来往,我却可光明正大的。至于梅花庵那位小师傅,她的所有消息也都是传给我的。”
现在梅花庵还并未传过来多少次消息,此时将一切掐断,让沈沅出面,是最好的办法。日后,司徒岭介意也罢,不介意也罢,便都无所谓了。
林砚看着沈沅,口中说着单薄了两个字,“多谢!”
可及至出了沈府,心里依旧沉甸甸的。
这个时代对女子有诸多束缚,可依然有那么些女子,她们的光彩能耀花了你的眼。
比如苏瑾。林砚从来都知道,她非寻常女子。也从沈沅话中听出她这些时日的转变。哪怕这些转变只有一分是由于他的话本和言语,他心底也是高兴的。
至少这说明,如今有一个苏瑾,往后或许便能有第二个苏瑾,第三个苏瑾。
再有沈沅。她或许没有苏瑾的沟壑,可却也同样有着属于自己的光彩,是任何东西也掩盖不住的。他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
回到家,林如海便瞧见他神思不属的模样,笑道:“这是怎么了?”
“父亲,我今日去了沈府,见了阿沅。”
阿沅?以前好像是叫师妹来着?林如海斜眼,“嗯?”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她!”
说着,耷拉下脑袋,颇有些沮丧。林如海睁大了眼珠子,这个儿子素来傲气,难得有为了一个女子这般模样的时候。看了他半晌,瞧他神色不似玩笑,又觉得好笑,瞪道:“那你日后就对人家好点!”
林砚瞬间就不高兴了,“我有对她不好吗?”
林如海嗤笑,果然,依旧是这副脾性。叹道:“今日你不在府上,皇上派刘太医来了一趟。”
林砚皱眉,焦急起来,“可是父亲旧患又犯了?之前白芷不是说,已经大好了吗?”
“不是!戴权也来了。皇上的意思是,倘或我身体已无事,便早日销假上任。之前虽说好了两月假期,可那时并没有国债之事。”
林砚点头,却仍旧有些不安地看向林如海。
“放心!我的身体没问题。何况,皇上本也没打算让我主掌实权,担个名头,三皇子来办罢了。”
林砚面带怀疑。林如海大怒,“你要不信,不如去拿板子来,我打你一顿试试,叫你看看是不是有这力气,是不是全好了!”
有伤的时候,打起人来,也没见力道小上半分吧!林砚心中嗤鼻,可面上却不敢说。他怕这一说,林如海真能拿板子来试一试!自己得多冤!
“不用了!我信,我信,我都信!爹,你每天这么中气十足的,哪里像有事!”
林如海失笑,又道:“文章写好了吗?”
林砚一噎,垮了脸,“没有!”
林如海一指书房另一侧的桌椅,“特意让林槐给你准备的!”
林砚皱眉,“爹,我有自己的书房!”
“就在这写,我看着你写!往后,在家的功课,都在这写!”
他要不压着点,恐林砚写着写着又去写话本子去了。
林砚面色很是不好看,“爹,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林如海置若罔闻,指了指旁边的更漏,“一个时辰!”
他写了几天,七八篇全都被打了回来,现在跟他说,让他一个时辰写出来?
林砚心中刷屏:卧槽!
但身体却很诚实地跑了过去,坐定,铺纸,研墨,执笔。大概他真的是抗压型选手,之前没有压力,写的一塌糊涂。这会儿林如海盯着,还有时间限制,竟是下笔如神。
“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林如海拿着手中的文章,抬头看了林砚一眼,“这就是你那日在陛下面前说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林砚心头打鼓,“是!文章不能传达出因国债而写的意向来,否则这效果自会去了一大半。不如从另一方面来说。观之天下,百姓大多总得兴亡荣辱为皇家士大夫之事,平民管不到,也不需要管。
儿子就是想从这点出发,告诉众人,天下之兴盛,人人有责。激起民众的热情。大周天下之大,臣民千千万万,亦有不少身份低微,能力浅薄,却渴望于国有望,可出一份力的。待得国债发行之日,可让三皇子往这方面去宣扬,自会有收获。”
林如海点头,唤了林槐进来,将文章交给他,“大爷刚写的。你知道该怎么办?”
林砚一愣,这是过关了?所以他引用顾炎武的名句开头还是有用的?这心头顿时松了口气。
但听林槐说:“老爷,可是同先前宣扬大爷在茶楼激辩之事一样?”
“一样!再去找个书局,刊印一些,发放出去,好做传播之用。”
林槐笑着,“这倒是不用找了。大爷早前就买了个书局,之前那些话本子传扬开后,还曾出版成书进行售卖,都是咱们自家的书局负责。”
林砚暗地里瞪眼,说明有书局,就说明有书局好了!后面这句可以不用加!转头看去,果见林如海面色沉了些。
待得林槐退出去,林如海便道:“回去吧,今日早点休息。明日一早随我出门!”
“去哪?”
“闫家!”
闫炳怀?林砚一怔,“爹,我们不是说好的一个月吗?这才过了一旬!”
“你的事情不是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吗?”
所以,怪他效率太高咯?林砚哭丧着脸,“爹,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你今日去见九皇子,难道他没有说起皇上欲要秋狩之事?如今一个月,那时怕又是两个月,你不如说待得明年再拜师得了!”
林砚咬着牙,哪有人这么算的!秋狩又不是他故意偷懒搞出来的!
“你若是明日不愿去,倒也可以。往后都不用去了!”
林砚打了个哆嗦,这和前世那些小孩子不愿读书,家长发火说,不读就不读,以后都不用读了,有什么区别?
有这么一句话,小孩子就是再不愿读书也不敢啊!
林砚彻底焉了。大概这就是你爸爸永远你爸爸!
可是心里好不服气啊怎么办!
林如海!说好的一个月呢!
知不知道,什么叫食言而肥!小心变成大胖子!
哼!就祝你变成大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