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回答,静默了会,他身侧的一名幕僚才低声说道:
“东主,这桩事让会稽豪强同仇敌忾,让江东各处都敌视周澈,这并不是坏事,免得锋锐只指向这边。
“糊涂!将水搅浑有别的手段,牵扯到圣旨和会稽豪强上,要惹来怎么样的祸患!!”
“东主,若是咱们自家人做的,的确是惹来祸患,若不是的话,对咱们有益无害,何必计较呢?”
鄞朗冷哼了声,挥手让面前的人退下,沉默一会,开口说道:“给方先生送五万钱过去,扬州这种情势,让他看看有没有用力的机会!”
周澈望着长江说道:“陆家那边的帖子下过去了吗?”
“下午就已经将帖子递过去了,陆家家主说明日上午在衙门迎候主公。”
江东陆家虽说家族出仕品级并不高,没有位列三公,但家主陆续毕竟是天下名士,年纪资历摆在这里,而且名声实在是太盛,周澈如果让对方登门,尽管程序规矩就是如此,但肯定会被言论骂死,一个狂妄和不知所谓是跑不了的,登门拜见倒是正常。
“陆家家主陆智初?”
“周君莫非觉得某家不像?”
的确觉得不像,周澈见到陆续之后,实在不能相信这个人就是名满天下的清正刚直的陆续,看起来不过是一个衰老、瘦削的老人罢了。
这时代官员和百姓单从形貌上来讲就很大,官员们吃饱饭有荤腥,知道保养,普遍是微胖和气色红润,但陆续如果不是穿着锦衣袍鞋,看来就是一个在田地里劳作多年,辛苦半生的农夫。
他脸上有麻点,而且偏黑,佝偻着身子,胡须虽然修过,但那枯黄却让人感觉不太舒服,唯一让人感觉有些不同的就是陆续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周澈只在一种人眼见过,那就是安成轻侠部曲里最坚强最视死如归的战士的眼神。
有了这个坚定的目光和眼神,面前这位佝偻瘦弱的老者一下子就成了陆续,那个誉满天下名士。
“不瞒陆家主说,本使还真觉得不像。“
双方对视而笑,气氛却轻松了许多,落座之后,陆续开门见山的说道:“周君,豺狼当道,安问狐狸。”
不管是什么样子的清正名臣,当年怎么执拗,当年怎么认真,怎么不通情理,几十年下来,看得多了,经历的多了,就算依旧有那份坚持,可眼力却比当年通透了许多。
如果说在二十年前,陆续上疏之后,京师派下钦差来查办,他必然欢欣鼓舞,认为这是明君对他的支持,他要大干一场,追查到底,才不辜负君恩。
但现在,他却很明白的知道,周澈这个使者出来,更多的是放放风走一走,不要呆在京师时间过长,而不是为了这查办。
而且这陆续还能面带笑容的说出来,表情虽有无奈,但依旧平和,本来按照周澈的预料,自己说明这个情况之后,陆续会勃然大怒,然后拂柚而去,当然,知道归知道,话却不能这么讲,周澈打了个哈哈,开口说道:“旨意上让我来江东查办会稽豪强侵占田土之事,走私私盐,这就是本使巡视会稽的缘由,陆家主这话如何说啊?”
“倒是某失言了,请周君恕罪!”
陆续欠身致歉,抬起头和周澈对视了一眼,周澈脸上全是诧异,陆续愣了愣,自己在那里笑了出声,周澈顿了顿,也是摇头笑了。
这个陆续没有传说的那么难打交道,周澈甚至觉得这干瘦的老者颇为幽默可亲,奉旨出京,天下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周澈倒也不怕说,不过措辞上要讲究些罢了,双方闲谈几句,却看不到陆续再提旨意上面的事,周澈索性开口说道:“俺初来乍到,很多事情确实有许多不通的地方,江东各处的状况陆家主想必更了解,俺过去想要查出什么来,实在是不容易,这些事,俺能想到,陆家主能想到,其他人也没有想不到的道理。”
周澈说的淡然,陆续也只是摇头笑了笑,端起茶水喝了口,沉默一会才开口附和说道:“的确不好查,当年某是州里的门下橼,算是本地的本管还是那样的下场,周君这趟差遣想要查出什么的确不容易。”
接下来也是无话,喝了几口茶,陆续招呼下人捧了一叠案卷进来,放在桌上时候,周澈瞥了眼,却现案卷的纸张都是泛黄边角都有破损,显见是有一定的年头了,陆续起身说道:“周君,这是某当年查案的案底和档,不知道这些对周君的能不能有些用处,但这档案和卷上的苦主证人,差不多都找不到了,上面所说的清册地契之类以各大门阀豪强在江东的势力想来已经是完备,也帮不上周君太多的忙,且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