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还有最后一个杀手锏,是说她,贱商之女迷惑夙夜家族的少主,行为不端十分不检,甚至还做出了云雨苟合之事。
这最后一条,让孔玲珑眼底的神色沉到了最黑暗处。
她在咸阳中了不堪的媚毒,和夙夜之间的事,整个孔宅甚至都没有其他人知道。夙夜当然也不会说,那司徒雪衣做为这个下毒的人,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孔玲珑转动着笔,看到梁辉在对面好像不耐烦了,冷冷说道:“孔小姐,拖延时间对你没有好处。”
孔玲珑嘴角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讥削,再次握住笔,盯着那供词空白的位置,慢慢提笔签下了自己名字。
梁辉目光动了动,有些不信她这么快就屈服了,但是他落到那张纸上,看到孔玲珑三个字很是清晰印在上面。
孔玲珑将笔放到了一边,似笑非笑:“是这样吗,梁大人?”
梁辉看着她,伸手将供词接了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才凝视孔玲珑:“孔小姐若早这般懂得取舍,不就不用走到今天这步了。”
孔玲珑这样的人,却偏偏要将司徒家得罪狠了,又自己不肯低头撞上权贵,短时间引得都督府对她不依不饶,转身却又得罪了当朝宠妃。这些行为不管哪一个,都不像是过了脑子的。
孔玲珑这时看着梁辉手中的供词,轻轻说道:“不知道梁指挥使这种,算不算屈打成招。”
梁辉轻弹了一下那张供纸:“孔小姐放心,这份供词会呈到陛下面前,但是,你的身上也绝不会留下所谓逼供的痕迹。”
孔玲珑眼眸眯起:“梁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要反悔?”
梁辉难得又露出了一个笑:“孔小姐,有句话你说的是对的,就算是我们锦衣卫,也有许多不得已的事情,就像是有人压在我们头上,想让我们做一些事,我们实在没有资格拒绝。”
孔玲珑面色沉冷,盯着梁辉:“所以不管我画不画押,梁大人都没打算放过我。”
梁辉叹息:“孔小姐,希望你明白,不放过你的不是我们,是你实在得罪错了人。”
满京城,谁不知道司徒家的家主最是不能得罪,也许只是一个眼神的冒犯,就会从此被那位家主当成噩梦。
而孔玲珑这个商户之女,居然真有胆子去做。只能说无知者无畏。
梁辉从桌前站起来,已经不打算再磨下去,淡淡吩咐道:“把孔小姐带去水牢吧,按照司徒大人的要求好好招呼。”
四周的锦衣卫这时都走了过来,梁辉步下了凉亭的台阶。
身后清冷的女声说道:“梁大人,你刚才说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只能认命是吗?”
梁辉没有转头,只是顿了顿,道:“孔小姐明白就好。”
孔玲珑声音冷冷传来:“那梁大人得罪了我,准备如何认命?”
梁辉皱了皱眉,他觉得孔玲珑根本不是愚蠢,恐怕是对自己的认知实在有偏差。他目光冷冷扫了一眼周遭锦衣卫,示意他们不要再磨蹭。
但是那些锦衣卫忽然之间都定身在那里,也不动作。
孔玲珑说道:“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一直没有机会给梁大人看一看。”
梁辉刚才“耐心”周旋了许久,此时心里有一层烦躁浮上来,他慢慢转身阴寒看着孔玲珑。
孔玲珑白皙的皓腕伸在袖子里,片刻后,拿出了里面的东西,举起的那一刻,梁辉看到了上面的龙纹。
对锦衣卫来说,有些东西是一眼就必须认出来的。
孔玲珑抬起了手,那东西就这样被她举着:“梁大人的锦衣卫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要不是身在这世间,我都不信天子脚下,还有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
孔玲珑的语气依然和方才一样,慢慢中透着一丝凉薄的嘲讽,只不过现在,梁辉没办法再对她用刑了。
孔玲珑坐在桌子边,冷冷看着定在原地不动弹的锦衣卫。
她手上的东西,他们认得,是一卷有年代的圣旨,朝代还要往前推,这种银灰色刻着龙纹的样子,正是太祖时代用过的绢布。
别的百姓可能不见得认得这些,但是历朝历代皇城毒刀锦衣卫,一定可以认得,这就是他们得以存在的能力,一种效忠的证据。
孔玲珑慢慢抚摸着那份圣旨,她甚至不必打开来,因为圣旨的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卷圣旨在,就代表了这些锦衣卫做的任何事都不再被允许。
就连玉儿都不知道,她来的时候,就把这份圣旨,带在身边了,并且一直贴身存放,从未离身。
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京城这里的水根本浮不起她小小一个孔家。
此刻梁辉已经身在亭外,他冰霜的脸上好像冻住了一样,那个女子的身影在他视线中变得有点不认识。
孔玲珑慢慢地抚过圣旨,盯着梁辉的眼睛:“梁指挥使,你们滥用私行,逼供画押,这笔账,我还没有跟你们清算。”
她来这里是干嘛的,曾经她就发过誓重来的这辈子不会被任何人折辱,不管对方是多大的权,多大的势,她孔玲珑再不会做那任人宰割的囚徒。
梁辉手里此时还捏着那份供词,现在已经被捏的变形。孔玲珑看着他手心,目光有点轻嘲。
大概梁辉在想她为什么轻易肯画押,因为画了押,这可就算一副完整的供词了。他锦衣卫逼供的不二证据,就被他捏在手里。
梁辉慢慢地踏上那个台阶,要回到他刚刚才走下来的地方,他看着凉亭中那个女子,觉得对方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可预测的一切。
他目光落到那张圣旨上,从龙纹的细微处,就是不可能伪造的重印工艺。他当上指挥使那一晚,曾在殿前一点点翻阅、记住过这些历朝历代皇权的象征,在心里打上了必须效忠的烙印。
他一点点的开口:“孔小姐,你想要做什么?”
你想要做什么?
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归咎在这句话里,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想得到的又是什么。
孔玲珑纤细的手臂支撑着那卷古老的圣旨,但此刻哪怕再纤细的东西落在锦衣卫眼里也是压在他们脖子里的一把刀。女孩子轻轻说道:“我要一个公道。”
公道。
梁辉想说他们没有这种东西,就是到了皇帝的金銮殿上,他锦衣卫代表的公道也不是公道。
而是皇权,绝对的皇权。
他嘴角轻轻扯出一个淡漠的笑来:“孔小姐想要公道,自然可以。小姐现在要任何东西,都是可以的。”
她现在就握着这天下最大的权,想要公道,还不简单?
孔玲珑目中寒冷:“是吗,我要你们原原本本把我送回去,当着之前游街百姓的面,告诉他们是你锦衣卫冤枉了我,我孔家还有被你们查封的铺子,都不过是你们唱的一场戏。”
这等于是直承锦衣卫做了错事,滥用了职权,还要锦衣卫自己亲口说。
世人都知道锦衣卫以权谋私,毫无情面,但谁也不会说出来,因为他们虽然是走狗,也是天下权势的走狗。
说锦衣卫犯错,和说皇权有错不是一样的吗?
但是梁辉听完了孔玲珑的话,只是脸上浮现一丝笑,点头同意:“可以。”
而且话音落后,梁辉抬手一个手刃,就看到不远处一棵树被劈开,露出了树枝中隐藏的一辆马车。
梁辉语气带着恭敬:“孔小姐,现在动身么?”
孔玲珑盯着那辆马车,她面上忽然就是一哂,缓慢看向梁辉:“我说错了,你们的确称得上是一条狗,天下最忠实的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