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陪福晋的,这是规矩。李氏就算舍不得四爷,也不能说什么,昨个便早早地睡了。
谁知道,爷在福晋屋里留膳不留宿,倒白白便宜了宋氏!
要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宋氏居然还狐媚着哄了四爷让人来摘荷花,一大早地在荷风苑外头吵吵闹闹的,这是成心要在她院子外头炫耀恩宠呢!
李氏脸色沉了下来,不耐烦地挥开了小丫头替她涂脂抹粉的手,腾地站起身来就往正房走。一路上心里火烧火燎的,把宋格格骂了个够,区区一个格格,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就敢在她面前耍威风?当她李氏跟乌拉那拉氏一样好欺负不成?
不行,她可不能由着宋格格这样嚣张,待会儿到了福晋屋里,定要好好敲打敲打她!
正房里,沈听夏已经梳洗打扮完毕,旗人的服饰、发饰繁复的很,好在样样都有人服侍着,要真的叫沈听夏自己穿衣梳头,怕是要累个半死半活还错漏百出呢。
桂嬷嬷给她奉了盏桂花茶,絮絮叨叨地回着话:“……今秋今冬的新衣该着手做起来了,还是按着福晋往年的吩咐,上至四爷,下至丫鬟奴才,人人比着分例准备……”
沈听夏看了一眼桂嬷嬷手里的单子,好家伙,密密麻麻的字写了满满当当一整页。这才夏日,就要筹备着添置秋冬的新衣了,这么大一个藩邸,这么多人,衣食住行都要乌拉那拉氏来亲自照管的话,那还不得过劳死啊!
你想啊,就连添置新衣这样的事福晋都要亲自过问,这府里上上下下的吃穿用度还有日常事务,更别说内要平衡后宅女人的关系,外要维系着和妯娌之间的塑料花情谊……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可不得把人累死?
沈听夏不由地苦笑,从前只知道雍正是个劳模,没想到这位乌拉那拉氏也是鞠躬尽瘁的女劳模啊!
她突然有点心疼乌拉那拉氏了。要管一大家子人吃喝,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丈夫成日往小妾屋子里跑,好不容易有了个亲儿子作伴,谁料想亲儿子还给早夭了!原先没有宠爱至少还有儿子作伴,如今儿子死了,乌拉那拉氏还要硬撑着管家……
这个嫡福晋当的……可真不容易啊!
她扶了扶额,笑着摆了摆手,不再看那个单子:“桂嬷嬷,这些事务你也料理了许久了,论起来,你比我有经验多了。明日你去账房领了银子去用就是,你办事,我没有不放心的。”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往后这样的小事,可以把银子支给各院,让她们自己操心去,咱们也不受这个累。”
侧福晋和格格们巴不得手里有点小权利呢,沈听夏索性就顺水推舟,让她们也跟着操点心,没道理大事小情都要乌拉那拉氏过目,让其他人闲出屁来,一天天的没事干尽想着争宠夺爱的。
桂嬷嬷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连连应声,心里倒是有些纳闷:福晋一向大事小情都要亲自经手,她做下人的早就心疼福晋操劳过度了,如今福晋怎么就想开了?
不过也好,身为女人,要想真的在藩邸里过得顺心顺意,除了这嫡福晋的名分,四爷的宠爱也是极要紧的!福晋这些年来操持大事小情可没少费心力,可终究是和四爷越来越生分了。
把这些日常琐事撂开不管,福晋才能把更多的时间和心思放在四爷身上不是?
桂嬷嬷觉着,福晋或许是开了窍了。她想了想,正要趁热打铁开口再迂回地提醒福晋几句,却见小丫头进门脆生生地道:“福晋,李侧福晋、武格格来请安了。”
桂嬷嬷脸色一变:“平日里李侧福晋可没这么早来过,听说爷今个一早遣了人去听荷院那边摘荷花呢,怕是吵醒了李侧福晋吧。”李侧福晋素来恃宠张扬,这么早来请安倒是稀罕。
沈听夏却只是淡淡一笑:“李侧福晋素来爱荷,如今咱们多了个同样爱荷花的宋格格,想来她们俩也能聊得投机呢。”语气带着笑意,声音却是刻意抬高了几分,为的就是让帘子外的李侧福晋听个真切。
这是故意拿话刺李氏的耳朵呢。
果然,李侧福晋听见了那句话,脸色就变了变,心中气极反笑:乌拉那拉氏自己是个没用的,留不住四爷也就罢了,还好意思在这笑话别人?
丫头们扶着李侧福晋和武格格徐徐走进来,沈听夏就坐在软榻上含笑瞧着她俩。短短的一段路,走了许久。倒不是李侧福晋和武格格故意磨时间,实在是花盆底鞋穿上不舒服,走路慢些总比摔着崴着强吧。
其实沈听夏也明白,花盆底鞋走路不方便这事儿吧,其实就跟现代女性做美甲干家务不方便是一样的。
你细瞧去,清宫剧里头那些个丫鬟宫女们可没有穿花盆底鞋的,各个都是平底鞋。
人家常做美甲的女人在家怕是不怎么需要做家务的,同理,清朝这些贵族女人之所以不嫌花盆底鞋不方便走路,是因为正能借此突出她们的清闲富贵呢。
好一会儿,李侧福晋和武格格才站定,盈盈地屈膝行礼。沈听夏笑眯眯地叫她们起,给两人看了坐。
李氏带着江南女子的柔美温婉,五官也是小巧玲珑的,瞧着整个人就那么精致。
武格格则不一样,即便是直筒的旗袍下也藏不住她那火辣辣的身段,胸前和屁股都鼓鼓囊囊的,大眼珠子一转,妩媚动人。
沈听夏同为女人,对于武格格的细腰丰乳肥臀,心里简直羡慕嫉妒恨啊。
李氏心里还惦记着宋格格的事儿呢,刚才被沈听夏恶心了一下,这会儿说话倒也不客气,夹枪带棒的:“福晋,妾今个来时还想着过来晚了,怕是让福晋久等了呢。不成想,宋格格还未过来,宋格格往日也是懂规矩的,今个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昨晚太激烈,下不来床了吧?
丫鬟兰香眼珠滴溜溜转了转,顺着李侧福晋的话往下想了想,画面感太强,她脸一红,把头埋得更低了。
这是借着宋格格来气福晋呢,可不是吗,谁不知道福晋昨个又没留住四爷。武格格心里明得跟镜子似的,只做听不见,垂眸喝着自己的茶。
沈听夏似笑非笑,把身子往大迎枕上又歪了歪,等李氏住了口,她才若有所指地道:“宋格格是府里的新人,为人处世自然是不如侧福晋的。这请安的规矩宋格格或许浑忘了,但侧福晋你却是清楚明白的很呢,以后也该教教她。”
这是在讽刺李氏平日里请安时常迟到的事儿呢。
武格格悄咪咪瞄了眼侧福晋,得,李氏的笑果然僵了僵。好嘛,嫡福晋和侧福晋斗嘴呢,两边都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武格格索性把眼皮垂得更低些,装模做样地吹着茶水里的浮沫。
李氏被这么直接呛声,脸色不由地一红,心里却有些纳闷,这乌拉那拉氏瞧着怎么有些不一样了。往日里她虽不愿见着自己,却也不会这样出言得罪,即便是心中不情愿面上也总会给个台阶下,怎么今个说话这样冲呢?
怕是因着昨个四爷没留下来,心里哀怨,见人就想怼呢吧。
李氏一想到四爷的宠爱,腰杆就又直了直,干笑着道:“福晋为人宽厚仁善,妾佩服。不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呐……”
她话还未说完,就听见隔着窗户有人在外头高声问道:“侧福晋倒是说明白些,究竟是怪罪宋格格不懂规矩,还是在埋怨爷的不是?”
后头跟着的苏培盛就心道:嗨,这李侧福晋也真是个倒霉蛋,正赶着咱们四爷听墙角的时候说人坏话了。
屋里的三个人都是一惊,这声音可是最熟悉不过的,正是她们共同的夫君,四爷胤禛。
说起胤禛,沈听夏的第一反应是民间流传许久的洗脑包,就是那个说雍正篡改了康熙遗诏,把“传位十四子”改成了“传位于四子”的,她中学时候倒还真情实感地相信过这个洗脑包,后来长大了才回过神来,人家清朝皇室是满族人,遗诏上除了汉语肯定还有满文的,汉字好改,那满文总归不好篡改的。
不过这个洗脑包在21世纪依然流传广泛,倒叫她有些怜爱自己这个便宜夫君了。九龙夺嫡费了老鼻子劲了,好不容易得了皇位,谁能想到后世的人那么热衷于黑他“得位不正”呢,一个字,惨。
谁也没想到四爷这会儿会出现,大家都有些意外。不过能见着四爷,李侧福晋和武格格到底都是打心眼儿里高兴的,可不嘛,这辈子就认准了四爷了,只要四爷多看一眼,多播洒些春恩雨露,她们的身心就能滋润些,再滋润些。
后宅的趣味,除了吃喝玩乐,就是靠四爷这点恩宠了。
沈听夏倒是有些紧张,毕竟这可是她和这个临时夫君的初次相见。心里绷着一根弦儿,面上却不能露怯叫他看出来了,那可是日后的皇上,看人的眼睛狠辣着呢,她怕被他瞧出了端倪。
尤其是她这心里还踅摸着要和四爷生个男孩呢……就越发心虚了。
爷今儿个心情不错,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跟原主的记忆里一样,四爷身材健硕,样貌不凡,瞧着就知道是个自律的。他这样从小锦衣玉食的龙裔,身材管理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相当不错了。要是搁着沈听夏自己,天天满桌子好饭好菜,她怕是一暑假就能重十斤啦。
四爷身后还跟着年轻貌美的宋格格,她穿着一身粉红色的旗装,更衬的皮肤白里透红,动人的很。许是昨夜的欢愉还未消散,这会儿宋格格脸上还带着一抹羞红。李侧福晋看了就暗自翻了个白眼,羞答答地给谁看呢,狐媚子。
也难怪,宋格格和李侧福晋的长相其实算是同一挂的,都是那种温婉秀丽的汉女,和乌拉那拉氏这样的旗人贵女一比,她们天生带着股江南的水韵风情。
风格相似的两个人,论家世,谁也不比谁强。李侧福晋位份高年岁也大了几岁,宋格格虽然在位份上矮了李氏一头,可胜在年轻,后头翻身的机会还多着呢。就因为这样,李侧福晋看宋格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再加上今早又出了摘荷花这档子事儿,她这会儿心里更是没好气儿了。
李侧福晋一边跟着福晋一起给四爷屈膝行礼,一边腹诽:宋氏明明就是个狐媚小妖精,装什么清纯娇羞?
武格格一双美眸直往四爷身上飞,她本来身段就绝好,这一屈膝行礼,更显得腰肢细软,臀部丰满,胸口也颤颤巍巍的,勾得人恨不得上去摸一把过过手瘾。
宋格格自然也盈盈地屈膝,给福晋行礼问安。
爷今个心情好,嘴角都是上扬着的,摆了摆手让她们起来。
大家各自坐下,四爷和福晋并排坐在软榻上,李侧福晋、武格格、宋格格则是坐在了一旁的月牙椅上。
四爷不是那耽于女色宠妾灭妻的人,昨个是在朝中和皇上赌了气,回来在福晋屋里多吃了几口鹿肉又被福晋劝了几句,当下才不悦地去了宋格格那里。男人嘛,谁还没点气性,在宫里受了皇阿玛的数落本就够窝火的了,回来还要受自己女人这样管束着,一时就没忍住。
当然,宋氏昨夜伺候得是极好的。她毕竟年轻,身段柔软,该鼓的地方鼓,该翘的地方翘,又因为没生养过,所以改紧的地方也是销魂蚀骨的紧,肚皮也很平坦,是生过孩子的女人怎么也比不上的。
床笫之间的乐趣是一回事,这夫妻之间的事情又是另一回事儿了。昨个是十五,他本不该撂下乌拉那拉氏一个人的,到底她是他的原配嫡妻,虽然自弘晖死后两人就越来越说不到一起去,可这么多年夫妻,该有的体面还是该给她的。
想到这儿,他抬眼望了望对面的妻子,本以为会看见她眉梢眼角藏起的苦涩,谁知道瞧来瞧去,一点儿心酸苦涩都没瞧见,反倒觉得她好像有些紧张……四爷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嗨,真奇了怪了,乌拉那拉氏的微笑里可不就写满了紧张吗?她这是怎么了?
不过今天的乌拉那拉氏瞧着倒比以往顺眼多了。四爷也说不上来她是哪儿不一样了,模样打扮还和以前差不离,就是那周身的气质和眉眼间的情态绝对不一样了。
四爷也没细琢磨,他是要争储位干大事的人,整日里琢磨着讨皇阿玛喜欢,还得盘算着怎么和兄弟们互相揪小辫儿,分给后宅的精力就少之又少了。要是皇阿玛或者隆科多舅舅对他的态度骤变,那他肯定会当成天大的事儿细细琢磨,不过自己福晋一时的小改变,他就不怎么放在心上。
女人心,海底针。四爷不想费功夫,也没必要费功夫揣摩。
不过,福晋这副内心紧张兮兮还自以为掩藏的极好的小模样,倒叫他觉得挺乐的,嘴角的笑意就更深了些。
沈听夏心里揣着个兔子似的,强压着紧张和不安,从桂嬷嬷手里接了茶,非常狗腿地陪着笑递给四爷:“爷,请用茶。”
他接了茶也不急着喝,视线在屋里女人们身上扫视了一圈,最后又落回到乌拉那拉氏身上,
随口和屋里的女人们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李氏笑盈盈地扶了扶头上的簪子,眼神时不时地往四爷身上撇,专门把话题往儿女身上引。她给四爷生下了大格格和二阿哥,这可是藩邸里的独一份儿呢。
说到儿女,四爷自然是要关心几句的,李氏娇滴滴地答着话,眼神就越发得意了。
武格格看向四爷的眼神更直接,含情脉脉满是诱惑,四爷有小半个月没去她屋里了,她早就想要了。今日好不容易见着,武格格只恨不得眼睛里生出钩子来,把四爷当场勾回她屋里去呢。
四爷笑着啜了口茶,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各自回去歇着吧,爷与福晋有事商议。”
她们虽然心有不甘,可爷都发了话,只能行了礼退出去了。
屋里就只剩下了沈听夏和四爷。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沈听夏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爱新觉罗·胤禛虽然是个厉害角色,可也不吃人,没必要这样战战兢兢的,可这临时夫君身上那股子贵气还是弄得她有些紧张。
啧,感觉自己怂怂哒。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张地捏住手里的帕子,想开口找点无关痛痒的话题缓解一下紧张的氛围:“爷,这是新做的核桃枣泥糕,您尝尝?”
胤禛目光在她脸上提留了好一会儿,俩人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沈听夏脸上的笑肌都快僵住了,这位爷才抬手从瓷碟子里捡了块核桃枣泥糕,一口就塞进嘴里。
用清茗解了嘴里糕点余留的甜味,四爷点点头,随口夸了句:“味道不错。”
沈听夏尬笑着不知道该接啥话,只下意识地啜了口茶,心下暗道:你是龙子凤孙,这藩邸里的点心味道能次得了吗?
“福晋近几日就开始着手准备吧,爷估摸着很快就要出京一趟了。”他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