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姚柔气的脸都青了,刚想向战祁求助,却见他直接面无表情的道:“回你房间吃去吧。”
心知在这里也讨不到好,姚柔气哼哼的拿了两片面包,端了一杯豆浆便上楼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战姝得意的挑了挑眉。
战祁很清楚她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但是也懒得去拆穿她,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餐道:“明天就是七月十五,你早晨早点起,要去迎安园给爸妈扫墓。”
话题陡然变得有些沉闷,战姝轻轻“哦”了一声。
“还有,你也来。”话锋一转,战祁忽然看向了宋清歌。
“我?”她有些莫名,“为什么我也要去?”
“宋擎天当初是怎么害我家的,不用我给你重复了吧?”战祁看都不看她一眼,面无表情道:“明天你给宋擎天上了坟,就去我父母墓前谢罪,这是你作为宋擎天的女儿应该做的!”
他说完就拍下筷子起身准备去公司,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过。
*
农历七月十五,也就是俗称的鬼节,道教成为中元节,佛教称为盂兰盆节。
或许是因为天都知道这一天是比较沉闷死寂的一天,于是从昨天夜里就下起了大雨,当天清晨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不停下着。
宋清歌换上了一身黑色的正装,又给知了换了一条黑色的小裙子,小丫头有些不解的问道:“妈妈,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她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去见外公。”
因为战祁要看着她,所以便让战姝和老四一起走,他自己开车带着宋清歌去了另外一个陵园。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宋清歌抱着知了坐在后座,目光一直落在窗外,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宋擎天所在的墓园不是什么好的墓园,地理位置很偏,几乎已经到了榕城郊外的地方。当年宋擎天死后,战祁便随随便便给他安排了一个地方,匆匆忙忙的就葬了,并且把宋家其他人也迁了过来,宋清歌曾经恳求过他不要这么狠心,逝者已矣,可是战祁终归是不肯。
车子很快就在墓园门口停了下来,宋擎天的墓在很远的地方,三个人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
很简陋的一个墓,除了大理石的墓碑上刻着“慈父宋擎天之墓”以外什么都没有,既没有生卒年月也没有立碑人的名字,光秃秃的,很是凄凉。
宋清歌站在墓前,只觉得心头一阵绞痛,腿上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哀哀的叫了一声“爸”,眼泪汹涌的淌了下来。
和战祁离婚后的几年,他处处打压她,她不敢再踏入榕城一步,自然也不敢来给父亲扫墓,如今坟头杂草丛生,想起父亲当年的温和慈爱,她更是难过的不能自已。
宋擎天虽然有涉黑背景,也结过不少仇家,但是却真真是个慈父,饶是他有千般不好,万般辜负,作为一个父亲,他都足够合格了。
战祁冷眼站在一旁看着她,视线落在墓碑上“宋擎天”三个大字时,他都觉得厌恶至极,鄙夷的转过了头。
给父亲上了香,又放了供品,宋清歌又到旁边母亲的墓碑前磕了三个头,接着又去旁边一个不太起眼的墓碑前鞠了一躬。
墓碑上的碑文也很简单,“爱子宋长宁之墓”,就是那个比宋清歌大了七岁,很小的时候就被绑架杀害的长兄之墓。
“可以了没有?”看她都祭拜完了,战祁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可以了就赶紧走,那边还在等着。”
宋清歌原本还想让知了去和父亲说两句话,战祁却根本不给她机会,阴沉着脸拽着她便向外走去。她有些不舍的回头看着父亲的墓碑,终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去迎安园的路上,宋清歌一直都很忐忑,双手紧紧地攥着衣摆,小心翼翼的问他,“战祁,我……我不去可以吗?”
战祁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毫不犹豫的扔出两个字,“不行!”
他那样斩钉截铁,宋清歌知道自己今天大约是死活躲不过了,闭了闭眼只能握紧了自己的手。
迎安园可以说是榕城最大最好的墓园,一下车就能看到举着黑伞络绎不绝来祭祖的人,战祁撑着伞,抱着知了走在前面,宋清歌则惴惴不安的跟在他后面。
他以前从来都没有让她来祭拜过他的父母,刚结婚的时候,她想尽一下做媳妇的本分,可是他却说她不配,说她没有那个资格,于是她始终也没有来过。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战家其他的人早就已经等在了墓园门口。
一走近,宋清歌看到那些人,便已经害怕的有些想哭。
站在最前面的便是战诀,还有那天宋清歌在他办公室门口遇到的那个女孩子。老三战峥,老四战嵘,老五战毅和他即将成婚的未婚妻冯知遇,老六战炀因为还在特种部队封闭训练所以没有回来,最后一个便是七小姐战姝。
战祁扫了一圈,沉声问:“人都来了?”
战嵘点头,“都来了。”
“那走吧。”
他说完,还没抬起脚步,那边的战毅便已经不满道:“大哥,你怎么把这个贱人也带过来了?不怕她脏了景叔的墓碑?”
宋清歌低着头没有说话,战祁冷着脸道:“我这么做有我的原因。”
旁边的几个人都没有说话,还是战诀皱着眉训斥道:“老五,你废话怎么多?今天把你那张嘴给我管好!”
说罢担忧的看了宋清歌一眼,便大步向里面走去了。
因为墓园是按照姓氏的首字母排序的,所以战禄的墓碑在最里面的地方,可是却也是一处风景极佳的地方,墓碑周围非常干净整洁,一看就是有专人常常在打扫的。
战诀带着他们兄弟几个人站在墓碑前,深深的鞠了一躬,沉声道:“大哥,我带他们几个来看您了。”
战祁带头上去献了花,双手交叠在下腹处,面色清淡的看着眼前那个精致考究的墓碑,心里有些发沉。
当年他带着弟弟妹妹死里逃生之后,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那时他还不叫战祁,而是叫景祁,年少的他莽撞而又桀骜,为了给父母报仇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带着一身的倔劲儿,他投诚于当时榕城最大的黑老大战禄门下。
一开始战禄是不愿意收他的,因为他不仅年纪小,还带着比他更小的弟弟妹妹。后来在一次血拼之中,十五岁的战祁豁出命为战禄挡了一枪,战禄看出这个后生具有的血性和韧劲儿,终于松口收了他,并且送他和他弟弟景豫去了部队。
战禄一生潇洒狂妄,却唯独在女人方面极其痴情。他的原配妻子莫晓雯年轻的时候受过一次伤,后来就再也无法怀孕,可是战禄却并没有因此嫌弃她,反而是愈发的心疼怜惜她。
因为没有孩子,后来战禄便将战祁三兄妹收为了养子,并且让他们改姓战,同时也是因为有了战门的头衔,可以躲避宋家的追杀。
战禄为人豁达,又讲义气,黑社会争夺地盘难免会有死伤。后来他的部下被害,他便将他们的孩子收养,当做自己的孩子养着,战峥战嵘两兄弟就是他结拜兄弟之子。战毅则是他一个发小的孩子。老六战炀是战家曾经的管家捡来的一个孤儿。
战禄膝下无子,只有战诀这一个亲弟弟,可他又偏生不想插手商场上的事。战禄看出战祁是个有担当又有商业头脑的奇才,于是战禄便把自己的产业都交给了战祁。
事实证明他也确实做对了,这些年如果不是战祁,战家或许早就已经树倒猢狲散了。
祭拜过战禄之后,按照惯例,他们兄弟几个便要去祭拜一下自己的亲生父母。
战祁径直走向宋清歌,一把拽住她便面无表情的大步离去,战姝见状只好拉着知了也跟了上去。
战祁一路上面无表情的走的飞快,宋清歌只能踉踉跄跄的跟在他身后,或许是因为想到了父母当年的死因,他心下那股火也越来越旺盛,几乎都是拖着她在走。
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到目前,战祁看着那两个自己亲手立下的墓碑,看着上面“慈父景梁”和“慈母林楠”后,当年那种绝望和痛苦又翻涌上来。
对着宋清歌厉喝道:“跪下,磕头!”
看着眼前的墓碑,她转过头悲愤的瞪着他道:“凭什么要我跪?”
“你还敢问凭什么?”战祁一把掐住她的下巴,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我父母是怎么死的,你应该不陌生吧?”
“是,我后来偷偷查过,景梁和林楠曾经确实供职于宋氏,也的确是宋氏的骨干高管。可是他们盗取商业机密,私自挪用大量公款也是真的!我爸爸确实是把他们赶出了宋家,但他绝对没有害过他们!”宋清歌红着眼冲他低吼着,眼泪不停的在眼中摇摇欲坠。
战祁曾经说过,他的亲生父母是死于家里的液化气爆炸,他和弟弟妹妹因为出去玩而逃过了一劫,可是当他们回家之后,看到的却是冲天的火光,以及被烧成一片废墟的家。
他说他后来调查过,这一切都是宋擎天出于报复而一手策划的。
可她不相信,她那样慈爱坦荡的父亲,哪怕他做的是黑色背景的营生,可是他也绝对不会做这种害的人家破人亡的事情。
“你还敢说!”
战祁咬牙看着她,指着父母的墓碑厉声道:“跪下!”
她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紧紧咬着唇,死活不肯跪。
跪了,就表明她承认了父亲的错误,跪了,他们宋家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两个人互不相让的对峙着,不一会儿战姝便抱着知了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对他道:“大哥,你别这样。你们都离婚了,她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战祁仰头咬了咬牙,对着妹妹哑声说:“你先陪着爸妈,把知了看好,我还有个人要见。”
他说罢便不由分说的攥住宋清歌的手腕,神色阴鸷的朝着另一边大步走去。
其实在他说“另一个人”的时候,宋清歌心里便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惊恐万状的连连摇头道:“我不去,战祁,我不去!你放开我!”
“你没有拒绝的余地!”战祁面无表情的扔下这句话,将她的手攥的更紧,拖着她便往墓园深处走去。
很快他们便在一处静谧的墓碑前停了下来,宋清歌刚一看到墓碑上的名字,心便立刻沉了下去。
果不其然,上面用朱红的楷体字写着几个大字。
“爱妻白苓之墓”。
宋清歌看着那几个字,心忽然就针扎一样的疼起来,眼睛又酸又痛,刺的她想要落泪。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也知道这个墓是他们结婚之前,战祁就立下的。
爱妻……
宋清歌怔怔的看着那个精致的像是艺术品一样的汉白玉墓碑,如果白苓是他的爱妻,那当年和他同床共枕,结婚证书上写下名字的她又算什么?
战祁转头看了一眼她脸上死寂一样的表情,心头隐隐有些异样,可是很快就被对白苓的愧疚冲淡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给她反驳的机会,趁她走神的时候,他直接一把将她按住跪在了白苓的墓前。双膝狠狠的磕在地面上,宋清歌疼的眼泪差点都落下来,一抬头,便是那一方圆圆的黑白照片,白苓笑得甜蜜而又单纯。
她看着那张照片,不受控制的就想到了当年,他和白苓手牵着手走在前面,而她只能傻傻的偷偷跟在他们后面。
他会给白苓买甜筒,也会在她嘴角沾了奶油的时候细心地为她擦掉。走路的时候会贴心的让她走在里侧。下雨的时候他会把伞都倾向白苓那一侧,哪怕自己半个身子都淋湿了也无所顾忌。他会趁着白苓走神的时候偷亲她,也会把她放在肩上,去摘树上的花。
那都是她曾经最羡慕的事,她甚至曾经想过,如果人生能许一个一定会实现的愿望,她真的希望自己能成为白苓,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战祁同样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那个单纯漂亮的姑娘,曾经那样苦口婆心的劝说他不要报仇,不要执着,可是他没有听她的话,所以才会害她那样凄惨的死去。
而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个女人做的。
如果不是她当年引诱白苓去码头见面,白苓也不会出事,更不会惨死。
为什么是白苓?为什么不是她?
战祁越想越觉得怒火中烧,咬牙呵斥道:“磕头,给她谢罪,听见没有?”
“我没错,我不知道要谢什么罪。”宋清歌红着眼睛望着他,“白苓不是我害死的,我也从来没有给过她什么信,这句话我已经对你说过一万遍了,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你还敢狡辩!我再问你一遍,磕不磕!”
“不磕!”宋清歌也毫不退让。
下跪已非她本愿,她从来都没有害过白苓,更没有做过那些事,凭什么要为莫须有的罪名买单?
战祁眼神一暗,按着她的头便朝地面上磕去。
“咚”的一声脆响之后,他只听得宋清歌闷哼了一声,半晌后,她再抬起头,鲜红的血迹便从额头上蜿蜒的淌了下来。
那么尖锐又刺眼的红色,战祁猛然一愣,心也跟着疼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