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展卫氏曾向一名京人询问开封府方向,那位京人热情相带,方向却愈带愈荒僻,亏得展卫氏已警觉成习惯,一察觉不对便立马回头狂奔,才逃出一劫,免去一次灾祸。
——这也是为何我前几日在街上遇上她并替她解了围后、只说一句要护送她去开封府的话,她便立即拔腿逃得像有只山猪在追她一般快的原因,全是心理创伤导致人已杯弓蛇影了的缘故,估计当时在怀疑我一陌生人怎知她与开封府有关系呢。
总之便是经历了此一回差点被人蒙拐的事以件后,展卫氏的心伤就令她不敢再相信任何生人,因此决定告状找人都该跟目标物作直接接触,不该再透过任何人中介。
故而她放弃击鼓通报此方法,决心采取拦轿喊冤这种高难度的行动;又因有了心伤后她益发动摇,觉得「开封有个包青天」这种美名毕竟是人传出来的不是,谁知道其中便有无有被灌水膨风呢?到时这位青天又让那能只手遮天的坏人给串通了该怎么办呢?保不了自己没关系,可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展家的骨肉不能出事啊!
因此她决定待亲眼观察一下开封这位包大人的人品能耐后再决定是否以实话告状。
无奈外面一直有人在追她寻她,她一孤母幼儿的实在很难再躲过去,得先想个让人赶不走的方法混进开封府里捞个庇荫再说,顺道探听看看开封府里的这个展昭到底是不是他丈夫口中的那个展昭……
展卫氏最后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于是,在繁华的市井街道之上,当着百来往来路人、各个开封府重要同仁的面,她抱着孩子奋勇地冲到了随轿护包大人出巡的展昭的面前,抓着他的袖子就是一声荡气回肠的大喊:「夫君啊——」
梨花含泪,音飙九转,令闻者无不动容。
随后又搭配了一句让人浮想翩翩的台词:「夫君!你还记得那常州宅里苦苦守望,日夜盼着你归来的奴家与孩儿吗!」
此声一出,嘈杂的市井顿时就像中了定身术兼消音咒一般万籁俱寂地静止了,人人紧盯著大街上突发的这场八卦剧不放,据说现场的每个人都停格了,小市民们的下巴掉了一地,还没回过神捡起来,连向来沉稳的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也都骇住了,呆呆地开着两片唇瓣,良久都没记得阖上来,差点没失态流出几滴震惊的涎水。
周围只有赵虎把刀吓掉在地的铿锵声——他难得没跳出去喝阻别人侵犯他的偶像,任由一名陌生女子拉扯着自己偶像的衣袖,边哭边道,始终紧纂著不肯松手。
「展护卫那时可慌了!」
半途进来看我情况,替我把了一会脉后的公孙先生补充了展昭跳过的剧情给我听,那脸上乐的,十分有幸灾乐祸的嫌疑:「偏偏事后详问此名妇人之时,她不但将展护卫的身家背景一字不差地道出,甚至连展护卫小时的小名、背上胎记的形状位置、小时曾于何处摔过跤、最爱于哪处游玩等事,皆是知晓得一清二楚。而她抱在手中的孩儿,又的确与展护卫颇有几分相似,说得展护卫最后红着脸瞪大了眼,有口辩不清楚,那模样当真乃难得一见,可惜小春你回来得晚了,没能瞧见。」
旁边见展昭略有困窘地低声抗议:「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愉悦地抚了抚自己的胡子,把话都说完后才道了一句:「我不说便是。」
(一七二二)
这便是一切故事的粗略梗概。
坐在床头听展昭说完后的我咽了口口水,觉得这整件事有点瞎,这展昭怎地什么瞎事都可以遇上?
「那后来呢?」我问。
「一弄清真相之后,我立即便北上了。因事涉他国官府,后来去请了欧阳大哥帮我一趟忙。」
「欧阳大哥?」我不解地眨眼:「这事同他又有何关系?」
「小春你有所不知。」展昭微微一笑,道:「欧阳大哥长年游走天下,友遍四海,同辽国一位任侠的亲王颇有交情。前阵子那位亲王刚受命拜访完我朝,一路游赏返朝,彼时车马尚停留在南京道附近,离大哥所在的城镇不远。多亏那位亲王愿意出手,此事才能不动干戈,于当地顺利化解。」
我迟疑了一会,问他:「那……那名害了你们父亲的人呢?」
展昭的眼神微冷了下来,笑容也收敛了几分:「……我已带回交包大人处置。他于辽国买通官府陷害宋人一事因亲王介入已证据确凿,跑不掉的。」
「……如此也好,你耿耿多年的一件事,也算终于有个结果了。」我朝他一笑,衷心恭喜他道:「能再和你大哥相见,真是太好了!」
展昭的眼神柔软了下来,眉眼含笑地点了点头,室内一阵春风满城楼。
只听他嗯一声道:「大哥知你我乃旧识之后,自责非常,道待你醒后想亲来登门谢罪。」
「不必了啦,没那么严重。其实他的力道被你打消了大半,落下来后劲并未太重,原本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在下今日先天不良后天又没睡好,才会被一棍打了个趴,有一半还可能是因为饿太久造成的。
展昭显然早从公孙先生那明白了状况,脸上略略一红,随后又皱了眉:「你怎地还是这般不知照顾好自己?既然身体不适,为何不好好待于家中休息,还要出门闲晃?三餐也不知该好好吃,怎会让自己饿成如此地步?」
很久没被他唠叨了,今日被他一唠叨竟感分外亲切:「这不因为家里没吃的了么,饿得慌,才不得不出门的……」
眼见他眉间愈蹙愈深,我突然很想笑,便真的笑了。觉得他这两年多来似乎也没什么改变,看来也没要计较我当初不告而别的意思。于是放下芥蒂,轻松说道:「说来我们真是许久未见了,你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他闻言一顿,却是揪着眉瞅了我好一会,目光中有着沉静的波澜,又似有万千黑浪在翻腾。
良久,他闭上了眼,叹了一口气,未答反问道:「……你呢?此二年多来,似是去了不少地方?应是遇上不少奇事了吧?见信还曾搭船去了夷州?」
被他这么一问,我想起这两年中顺道拜访云师兄时,从他那听到有关京中熟人的事,略略有些发烧,又起了兴致,觉得自己跟他聊了这么一阵后,身上原本的不适似乎也舒缓了许多,便捡着几件旅途上的趣事同他说了。
说至末尾,他示意我暂停,起身去厨房端了碗翡翠嫩鸡粥给我,交到我手上之时,色泽鲜艳,香气扑鼻,还冒着白烟,一看便知是刚熬好的,旁边还附了一碗带着姜味的红水甜汤做甜点清口。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果然便听他解释:「听公孙先生说清缘由后,便知你清醒该会想吃些东西,拜托厨房里的人做了些好入口的粥品,方才才熬好的,你便趁热吃了罢。」
…………
这种周到得让人好生感动的冲动是怎么回事?
太温馨了都要哭了呀!
(一七二三)
用过东西后小坐了会,我觉得自己身体已好上许多,一想今日并非休沐,便准备起身告辞,不打扰展昭可能要忙的公事。
临走前公孙先生再度现身,拿了张药单给展昭,要他送我回去的途中,顺道去路上药铺替我抓好药带回去,交代我服用后人可舒爽一些,这两日应多多休息。
叮嘱告一段落,展昭的大哥大嫂便敲门入来。知道真相以后回头一观,见他们郎才女貌,真是十分登对。
展昭的大哥比起展昭多了几分书卷的气息,看来莽莽北境的糙汉子风沙并未磨掉他本质上的风骨。他外观眉清目秀,气韵沉稳精练,秉持着展家一贯的优良基因,随便放上街去,都是个要引起异性轰动惹发同性妒羡的抢手货。
他们夫妻俩同我一阵道歉关心后,不敢担误我回家休息,并未久待便曰要告辞,道来日再登门造访,目光频频在展昭与我之间瞟。
回程路上,我问展昭:「你大哥之前并不会武,对吧?」
他摇头:「他不会。」
「那他流落在辽国的这些年有练过吗?」
展昭不明所以,想了一会道:「……该是无罢,看来不像。」
我便有点忍不住了:「——那他扁我时反应怎么能那般利落呢!」
明明我的反应在一般人里也不算慢的——虽说身体不适多少比较迟钝,可连棍子都没看到就已被抡倒在地也太伤自尊了!特丢虞家的脸啊!
而且他老兄之前到底把棍子藏在哪里?!
我真的好介意!
弄不清楚我晚上要多花半刻钟入睡啊啊——
想来可能看出我的眼神在激动中隐含些许控诉之意,展昭踌躇了一会,才略有不好意思地开口:「犹记小时曾听家母提起过一二,曰大哥其实并非自小便如此反应敏捷。只是有一年入夏后特别炎热,江南蚊虫大兴,纵燃香亦难尽驱。大哥当时被咬得厉害,便誓言与蚊蚋卯上,最后练成一副只待蚊虫近身,便能将牠们一应不落地打下的本事,惹得当时的家父家母啧啧称奇……家母道,自那以后,大哥的反应便变得特别灵敏。」
我:「……」
……这展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敢情展昭她大哥这敏捷的扁我速度是靠打蚊子练就出来的?
马逼这种人难道不是一种无师自通的天才么?!
当初没把他送去少林寺习武根本是暴殄天物了——送去了当初展爹的悲剧搞不好就不会发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