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谦提着小药箱从兮照的住处离开时, 天色已黑。
街上的人很少, 偶尔路过一个两个, 也都是低着头行色匆匆。
他方才在兮照家看见了两把琴, 虽说弹琴他死活没学会,但是好歹也琢磨过几天,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其中一把放在他书房的架子上, 看起来有点古怪, 琴身很旧, 只有两根深色琴弦,铁定是没法弹的, 可是上面一点积灰也没有。
或许是心爱的旧物, 时常拿出来擦拭?
他揉揉脑袋, 闷头加快了步子。
夜空中浓云压顶,无星无月,一阵阵疾风夹杂着雨前的潮湿气味,吹的蒋谦打了个哆嗦。
走了好一会, 他渐渐开始觉得不太对劲。
从他家到兮照家的路,绝对不可能要走这么久,更何况他着急回去,步子比去时要快很多。
他疑惑的抬起头, 忽然发现街上那些为数不多的行人都在盯着他, 直勾勾的, 那种毫不掩饰的眼神蒋谦非常熟悉。
当年被绑在祭台上时, 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受到大规模围观。
那时所有人看他都是这种眼神——像看怪物一样,充满了防备,厌恶,还有一丝讥讽。
蒋谦蹙起眉心,眼睛里不经意蒙上一层灰暗。
他驻足环视过众人,心里如同有千百只蚂蚁噬咬,焦灼不堪。
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这又是什么意思?
还想说他是个怪物,再拎到祭台上捆一次粽子?
当初他才十七岁,和旁人一样平平凡凡的长大,就因为说出了那个古怪的梦,就因为一夜白头,那么多人顶着一副为民除害的嘴脸指责他是妖孽,大义凛然的说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好,就算当初他们是因为百鬼乱世而草木皆兵,他也认了,如今旧事也不曾重提。
可是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蒋谦不自觉的咬了咬牙,毫不避讳的与他们一一对视。
可那些人依旧一言不发的死瞪着一双眼,瞪出了一丝无所畏惧的挑衅。
空气里的水分越发让人窒息。
他心底有一丛小火苗悄悄燃了起来。
三人成虎,聚蚊如雷。
人心有多恶毒,人言就有多可畏。
就好像当初的段嫣和殷如宣,这些年他见过的这种事还少吗!
凭什么?
他活了二十多年没做过一件坏事,凭什么要被这种恶心的眼神讨伐。
人还是那群愚昧的人,但他不再是那个束手就擒的他。
蒋谦沉着脸,下意识的将手探到腰间,抓了个空才想起来,他出门根本没带剑。
当他再抬起头时,那些人居然默默的散了,片刻之间,昏暗的街道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冷风中,一片茫然。
空气里不知什么时候蒙了一层薄薄的雾,不远处一个披散着长发穿着艳红色衣裳的人走了过来,手里提着小灯笼。
待她走近时,蒋谦的眉头渐渐松开,眼睛微微张大了些,“宁息言?”
宁息言身着嫁衣,苍白的脸孔映上了一抹血色,她站定后直勾勾的看着蒋谦,面无表情的松开手,手里的灯笼猝然落地。
那一小簇火苗奄奄的晃了晃,在将熄未熄的时候舔着了那层灯笼纸,瞬间火光燃起。
蒋谦更加茫然的看了看那个烧的噼里啪啦的灯笼,又看了看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宁息言,脑子里像揉了一团浆糊。
“你怎么会在这?元清越呢?”
宁息言不答。
冗长的静默中,一人一尸僵持着。
耳边忽地传来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宁息言猝然睁大双眼,手中长鞭扬起,带着破空之声直抽向蒋谦。
蒋谦大惊之下闪身想躲,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他惊恐的睁大眼睛,瞳孔里清楚的映出了鞭子落下的轨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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