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出这番话来!
我仗着“母仪天下”的命格,纵然获罪,也绝无性命之忧,而忧草不同,她在杨广的眼中,不过是一个奴才,卑微到不值一提,完全会被定成本案的替罪羊,肯定会处以极刑。
“不,陛下,这与忧草无关!她还是个孩子!”我大声言道,忙捂了忧草的嘴,怕她再说出什么难以挽回的话来。
忧草推开我,刚才的泪意已无,满面感激之色,朝我拜了三拜,然后自顾自的起身,冲着陈婤大声斥道:
“你不过是一介卑微宫女,娘娘当初待你恩重如山,如今你们姑侄得了恩宠,便处处排挤娘娘,当初在太子府时还差点害死昭太子,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就是恩将仇报!我忧草不是汉人,没有娘娘的宽容,我们突厥人做事只会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言毕,竟朝着我一笑,我从不知道,这样天真的一个孩子居然能笑得如此从容与凄凉。
微怔一下,暗道不好,顾不得礼节,起身便朝忧草扑去,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哧啦”一声,我扑倒在地,手中却只扯到了她裙裾的碎片,而她的人,已经飞一般撞向石柱。
那一声响震得我五内俱焚,石柱上瞬间溅满鲜血,忧草的身子便如秋风中的落叶,顺着光洁的大理石柱缓缓滑落在地,划下长长一道血痕,鲜红刺目。
我扑过去,抱住忧草的身子,她长长的绿色裙裾上,全是湿热的鲜血。
我低着头,把她抱在怀里,希望用能自己的体温温暖她渐渐冷去的身体。
婆婆说,深宫险恶,亡魂无数,我从不曾想加害于谁,却不想今日一天,便有一大一小两条性命因我而死。
“毒害公主,按律当诛九族,但既然此贱婢来自突厥,朕也不便再追查下去,念在其一片忠心为主,便留她个全尸吧,皇后你也好自为之!”杨广言道。
我抬起泪眸,直视杨广,他的眼神中似乎多了几份轻松,好像忧草死有余辜,心下不由得戚然,含悲道:
“不,不,绝对不会是忧草!她来大隋时才十岁,一个十岁的孩子哪来的甘菲子?”我自然认定不可能会是忧草,只是一时心中只顾着悲痛,无暇多思,举不出证据来。
“人已死,便死无对证,皇后再求辩解又有何意义?”杨广怒道。
“皇上,您要为咱们的孩儿报仇啊!昀儿死得太惨啦!”不知何时,陈婤挣脱宫人,扑到杨广脚下,扯着杨广的衣角,放声哭道。
“下毒之人已死,爱妃莫要再悲伤,身子要紧。”杨广蹲下身,怜惜的把陈婤搂在怀里,轻哄道,“以后,咱们还会再有孩儿的。”
陈婤于泪水中冷光一闪,直直逼视着我,她眼中的恨,似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心中无愧,只坦然面对,反而是忧草,就这样死在我的面前,令我心中愧疚难安。
“来人!将此贱婢尸首拖去乱葬岗!”杨广喝道。
“不!”我抱紧忧草,任凭谁来拉,都不肯放手,事已至此,我只得求道,“忧草已死,罪妾求陛下开恩,由罪妾来安葬忧草。”
“皇后!朕已对你网开一面,不追究你治下无方之过,你怎还不思悔改?!”杨广面带怒气,斥道。
我抬头,他的眉目之间隐隐存了一丝疑色,我知道,他口中虽说我治下无方,心内必是疑我纵奴行凶,心内更寒,只是抱着忧草的手却始终不肯放开,咬牙道:
“一切罪过由罪妾承担,听凭陛下处置!”
杨广似是怒极,以他的阴狠,绝对想不到我会为了一个区区奴婢而不顾惜自己。
我心内更是冷笑,他对我“网开一面”,不就是为了能保住我的后位么?若无那命格相佑,此刻的我恐怕即便不赐死,亦会被废了。
宣华目中微有诧色,欲言,却被杨广的怒气所惊,终是忍了,我自然明白她所要说的,不过是落井下石罢了。
任陈婤哭闹不止,杨广双拳紧握,面色铁青,仿佛我就是他眼中那不识好歹之人。
忧草身上的血片片濡湿了我的衣衫裙摆,鲜红如泣。
挽云似是梦中刚醒,踏着小碎步快步行来,拜倒在杨广面前,指着忧草惊恐道:
“臣妾昨日与皇后娘娘一齐来的永福宫,亲眼所见,确实是这个小宫女一直抱着锦盒,直至交到陈嫔姐姐手中。”
我看挽云一眼,心中陡然一冷,心中自然晓得这都是婆婆的安排,我自然明白她是为了保全我才牺牲的忧草,但这样对待忧草,也过于狠毒了,不由得恨恨瞪了婆婆一眼。
又有几个侍卫来到杨广面前,耳语一阵,交给他一个小包。
杨广怒极反笑,嘲讽道:
“好,好,你口口声声说不是这贱婢所为,朕就让她死个明白。”
“叭”的一声,杨广将一纸包摔在我的面前,言道:
“这便是从这贱婢床下搜到的甘菲子,你还有何话可说?!”
原来,他早就派人抄了永安宫。
以婆婆的心机,能派出忧草做替罪之人,自然也会料到有人陷害我,当然也会将此毒物放于我的寝殿之中,想必在侍卫搜查之前,婆婆便已抢先将我的寝殿搜寻了一遍吧。
好个机智的婆婆,手脚如此之快,不过半个时辰,便将足以置我于死地的罪证瞬间嫁祸到忧草的身上。
“铁证”面前,杨广昂然,语气笃定。
而我,事已至此,还能有何话可说?冷笑如冰,浮上两颊:
“罪妾无话可说,但今日罪妾誓必要带走忧草尸身,陛下若不准许,便先赐死罪妾!”
“你——”杨广气极,喘着粗气,喝道:
“好,好,皇后主仆情深,朕便成全你!来人!皇后疯癫,无能抚育太子与公主,昭儿另赐别居,晗儿交由宣华夫人抚育。皇后禁足永安宫,所有人等不得出入,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踏进永安宫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