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会,婆婆大为尴尬,只得讪讪将参汤交于盈袖之手,含着几丝浊泪,缓缓离去。
瞥一眼她萧索的背影,我心内微微一怜,但想起忧草的惨死,仍是无法释怀。
纵然一心为我,却也不该白白丧掉忧草的性命。
“哪来的参汤?”我心内微疑。我如今是带罪之身,殿内局能供给一日三餐便算慈悲了,如何又供来这些名贵之物呢?
“是奴婢使了银子,叫宇文大人在外面买了带进来的。”盈袖微微一窘,回道。
我嗯一声,言道:
“阿及毕竟是皇宫护卫,虽说进出方便也不能总是烦扰他,万一被人发现,恐会连累到他。”
盈袖低声道:“奴婢省得,自娘娘病倒后,宇文大人每日都是三更来,五更去,倒比奴婢们更加尽心。”
“倒是难为他了。”阿及雪中送炭,我心内感激不已。
用过参汤,我只觉倦乏,复又睡下,待再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分。睁眼四顾,烛光幽暗,银碳火炉烧得通红,发出滋滋的响声。
耳中听到窗外风声大作,只室内依旧温暖如春,四下无人,想是去备晚膳了,我摇摇晃晃起身,披一件丝绒大氅,慢慢朝外挪步,步步艰难。
至侧殿外,正欲唤人来扶,忽听到有人在低语议论,便扶墙站好,侧耳细听。
“盈袖姐姐,这几日北风吹得紧,越发的冷了,可是殿内局至今也没有送碳来,可如何是好?”小宫女秋晴抱怨道。
盈袖轻叹一声,言道:
“如今永安宫把守深严,殿内局一向踩低拜高,趋炎附势,自然再不会如从前一般待咱们,只处处省着些吧。你去把姐妹们用的碳都收来,左不过咱们白天多加件衣裳,晚上挤在一处睡倒也暖和些,娘娘大病未愈,这碳是断断不能停的。我再去找婆婆讨个主意来。”
“是。”二人散去,我伫立良久,没想到永安宫竟拮据于此。
而这,无不是因我一时意气用事所致,如今静下心来细理头绪,此案无不疑点重重。
且不说忧草性情天真,不会做此等恶毒之事,单说那日于永福宫内,碰过这串珊瑚的就不下数人。
就连昭儿,亦曾亲手捧过,而事后他并未洗手,便抓了糕点吃,并不曾有半点中毒的迹象。
可是,究竟是谁要置我于死地呢?虽说陈婤一直觊觎后位,欲取我而代之,但是昀儿毕竟是她亲生,虎毒不食子,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下这般毒手。
心思电转间,突然忆起那日陈婤将项链交于宫人手中后,是苏可儿亲手给昀儿戴上!
眸中急剧闪过几丝震惊,是了,最后一个触碰过珊瑚珠的,就是苏可儿!
苏可儿一向嫉妒陈婤得宠,曾多次出言不敬,莫非她因妒生恨,才想到要毒害昀儿的?若她那日早将甘菲子藏于手中,岂不是轻而易举便能涂在珠子上?
好一个一箭双雕之计!以前只道婆婆危言耸听,现如今亲见深宫的险恶与帝王的无情,只觉婆婆所说,句句是实。
然而,如今再想这些又有何意义呢?我已是连昭儿与晗儿都不得相见的“疯癫”皇后,恐怕今生今世再也不能得见杨广,而永安宫,已是杨广终生不会再踏进的冷宫,我根本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有。
更何况,我没有实据,他必不会信我。
恨意涌上心头,只觉一阵目眩,遂缓缓顺着墙滑坐在地,侧门缝中透出阵阵冷风,吹在我的身上,冷意沁沁,我环抱双膝,任由冷风透过衣衫吹到身上,连骨头亦变得僵硬起来。
“公主,公主——”狗儿在耳边唤我,面色焦急,“这地方如此凉,怎能坐在此处?”
言毕,也不由我言语,便背了我回到寝殿。
寝殿的暖意渐渐化去我身上的冰冷,只是心已如灰,再也燃不起任何温度。
朦胧间,听到婆婆在榻边叹息道:
“老奴知道公主怜惜下人,但上次忧草之事也是老奴不得已而为之,若不如此,怎能消去皇上心中疑虑?忧草是个明大义的孩子,老奴对她深愧于心,日日斋戒,只盼能为忧草姑娘积下一份阴德。
“公主性子倔强,只知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屑于为自己洗刷不白之冤,然深宫生存,隐忍虽是必要的,却不可一味隐忍。
“公主该明白,过刚易折,唯有刚柔相济,方是生存之道。老奴自然晓得公主不屑谋权,只愿谋心,但最是无情帝王家,公主这般折磨自己,只能令亲者痛,仇者快。”
最是无情帝王家?我蓦的抬眸,正看到婆婆老泪纵横于面。
婆婆未料我竟突然醒来,怔了一怔,忙扭过头抹去眼泪,唤盈袖过来侍候,遂小心退走,似是恐我厌恶。
心内的某根弦忽然就颤了一下,这几日未曾留意,婆婆竟似突然老了十岁一般,开口唤道:
“婆婆——”
婆婆立住,未回头,我再唤:
“婆婆——”
婆婆转过脸,花白的双鬓,面上深浅的沟壑,无不写满沧桑。
“公主是唤老奴么?”婆婆面上微带惊喜,愧道。
我点点头,婆婆步履蹒跚而来,立在榻侧,眼泪更是止不住:
“老奴未经公主允许,擅自做主,请公主赐罪!”
我示意盈袖扶我坐起,靠在软垫上,取过锦帕,拭去婆婆面上的泪,言道:
“这些日子是纤儿错了,不该把过错全都算在婆婆身上,如今纤儿已想明白,最是无情帝王家,本是无情地,我苦苦寻情,岂不是自寻烦恼?”
婆婆惊喜:“公主真的这么想?”
我点头,婆婆搓了两下手,言道:“这就好了,只要公主肯放下情之一字,放眼后宫,又有谁能与公主相抗衡?”
我默然不语,婆婆以为,我放下情丝烦恼,便会放下一身傲气去谋权争宠,岂知我已心如死灰,对这个帝王家早已深深厌倦。
心内有了计较,面上却不露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