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谅眉峰微颤,几步踱至铜镜前,深深打量几眼,许是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落魄,面上渐渐聚集了几丝肃然:
“纤儿,若你肯留下,你要我做什么我都肯的。”他又看了看我整理好的包裹,道,“不要让我们刚刚见面就分离好么?给我一段时间适应。”
“唉。”我轻叹一口气,“此处终非久留之地,我迟早是要走的。”
杨谅迟疑了一下,问道:
“我尚不明白,你是如何出得宫的?皇后微服出宫,这可是绝无仅有的啊,除非——除非是杨广废了你的后位,可是为什么呢?”
我摇头:“不,他没有废我,即便是废后,也从无出宫的道理,他只是软禁了我,深宫寒潭,步步艰险,如履薄冰,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
杨谅面色一震:“这么说,你是偷着出来的?莫非你还要再回去?”
我诧异,随即回味了一下自己所说的话,只是出来透透气,透完气可不是还要回去了么?莫非我潜意识里还想着回宫?
不,不,我绝不会再回去了,回去,便是自投罗网,既然要回去,我又何必费这般力气出宫呢?
“我是偷逃的,但绝不愿再回去。”
杨谅放松一口气,面目缓和下来:
“既不回宫,南梁自然也不能回的,若被杨广发现,恐怕首先会派人去南梁寻,只有谅这里,虽是穷乡僻壤,却是最不易被人寻着,你何不在此长住?”
我眉头一皱,杨谅忙又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在此长住,但谅绝不会给你增添烦恼,你只安心住下,我并无奢求,只要每日能看到你,便足矣。”
我摇头:“不,杨广向来多疑,当初你我传书被他捉到,在地牢中他又偷听到你我之间的谈话,如果发现我不在宫中,恐怕他首先想到的便是你这里。”
杨谅急忙摆手:
“你放心,谅已是这副样子,难道还会怕连累么?”
他的眼神那样急切,急急表明他的心思,哪怕能多与我相处一日,对他来说,也是莫大的欣喜,我自然也明白他不担心被连累,但我却绝不能再连累他。
更何况,这样每日相处,只怕将来分离更难。
我缓缓摆手,敛神道:
“我知道你不惧连累,可是我不能让他这么快就找到我。皇后私自出宫,这是多大的罪名?纵然他不敢昭然天下,只是秘密寻找,怕寻到后你我都难活命,这关乎他的脸面,更是大隋的脸面。我出宫,已是大逆不道,欺君罔上。”
杨谅面色一沉,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心疼道:
“可是纤儿,你孤身一人,该去哪里呢?若是你肯,不在此东莱也罢,天涯海角,我只追随于你便是。”
见他如此坚决,我心内亦是酸楚,前路茫茫,我该归往何处?
“此事以后再议吧,我答应你暂住几日便是,开门吧,倾城还在外面。”
杨谅面露欣喜,因为我的留下,他的眼神重新变得明亮,让我想起那个背我到聚桃苑的少年。
倾城怔立在门口,见杨谅出来,只看一眼,便已了然,随后欣喜的握住我的手,言道:
“萧姐姐,你肯留下了,是么?”
我点头,轻轻笑道:
“杨公子大病初愈,方才又与我长谈半日,怕是早就饿空了腹,你可备了饭菜?”
杨谅听我如此一说,忙夸张的捂了肚子,叫道:
“纤儿这一提醒,我这里倒真是前胸贴后背了,有劳倾城姑娘了。”
自来东莱,倾城从未见杨谅有过笑容,此刻见他清爽之极,不由喜极而泣,抹着眼泪笑道:
“早就备好了。”
四人围坐,于这寒冷的冬日里边吃边谈,临风依旧与杨谅针锋相对,杨谅却并不以为意,唯有倾城,总是失神的盯着杨谅,令我心内生出无限感慨,痴情之人总会为情所伤,而我,暂时还没想到什么好的法子,可以让杨谅接受倾城。
如此闲闲过得几日,冰雪开融,虽是冬令季节,却因海边气候温湿,竟有些微的暖意。
杨谅这几日精神抖擞,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只是更添了沉稳。时而与临风切磋武艺,临风毕竟年纪青,而杨谅曾经是历经数战的将军,相比之下,总是临风处于下风。
但他不肯服输,每日倒也刻苦练习,虽仍住茅屋,仍是对杨谅冷嘲热讽,但面上,却对杨谅渐渐起了敬意。
日子浅浅滑过,不觉便已至冬至。
而我,却仍旧不知该怎样开口说离去,每日里杨谅与我谈话时,总会避过这个话题,并且对我百般照顾,让我无从开口。
我自然晓得他在想尽办法留住我,而我,确实也没有好的去处,只好这样拖着。
这一日,天气晴好,临风兴致勃勃的说要去看海:
“我在内陆长大,第一次离海这么近,自然要去瞧瞧的,若是能捉几只海贝等物,将来回了京城,也好留作念想。倾城,你陪我一起去吧?”
临风如孩子一般絮叨了一个早上,倾城无奈,只拿眼瞟杨谅。
我知道,杨谅若是不去,倾城必不会去的,这样倒扫了临风的兴致。
而杨谅,我看他一眼,他对海并无甚么兴趣,他只要与我在一起,如果我不去,他也不会去的。
想了想,我也对茫茫无尽的大海有些向往,于是接道:
“这些日子刚好冰雪消融,路也好走了,我与临风一样,也想去看看海呢,只不知临风大侠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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