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蹲下身子的时候,大汗的眼睛看着我,那样的依依不舍,充满了决别的凄凉。
他的手微微一伸,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丽君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走到了我的身后,眼睛直勾勾盯着大汗,爱、恨、怨、愧,多种感情交织在一起,她的眼神却空洞无物,就那样怔怔的看着。
大汗抬头看到丽君时,面上起了一丝怒意,仿佛回光返照,他拼尽余力断断续续道:
“本汗……中了你的……暗算……你休想……破坏草原……”
咄苾十分诧异的看一眼丽君,但心内的悲痛令他暂时无法理智的思考,他不明白大汗眼中的恨意,心中已被愧疚悔恨填满。
“王兄,你不能死!你活着!我再也不与你抢纤儿了,你起来,杀了我吧!”
看着大汗渐渐涣散的眼神,咄苾的嘴唇抽搐着,极力忍着巨大的伤悲,抱紧了大汗渐渐冷去的躯体。
“王叔——比赛就要开始了,你们怎么还没到——”什钵苾冲过拦阻的侍卫,冲进了院门,在看到这一幕时,顿时惊呆了。
“王叔,王叔!三王叔,大汗王叔他怎么了?怎么了?!”什钵苾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大汗,惊慌失措的抓着咄苾的胳膊大声问道。
“什钵苾……王叔去了……你以后听话……”
大汗的喘息越来越重,却越来越短促,用尽力气,声音依旧微弱得只有近身之人才能听到:
“什钵苾……继位可汗……”
交待完后事,大汗浑身一僵,眼睛依旧睁着,可是却再也没了呼吸。
已经死去的他,滞茫却略带留恋的眼神却落在我的身上,我心内一颤,这样的眼神太过熟悉,仿佛前生便已见过!巨大的不安笼罩了身心,仿佛头顶一个闪电,一幅幅熟悉的画面快速却清晰的映入脑中。
“王兄……”咄苾的声音响彻草原,带着悲凉,带着愧悔,带着无法释怀的痛苦。
“不,王叔,什钵苾已经没有了父汗,不能再失去你!我不要当可汗,不要,王叔,你醒醒!”
这个才十几岁的少年,两年前亲身经过父亲之死,如今连最宠爱他的王叔也离他而去,心中的悲痛更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但是咄苾的悔恨与什钵苾的悲痛再也无法挽回大汗的生命,我听到他们悲声痛哭,以及什钵苾的咆哮:
“你,为什么要杀死大汗王叔?!”
他的拳头雨点般砸在咄苾的身上,咄苾一动不动,任由什钵苾出够了气,伏在大汗的尸身上放声痛苦。
泪水与血水凝结在一起,很快便结了冰,大汗身上的鲜血也已经流尽,我听到丽君空洞的声音:
“颉王,大汗是暴病而亡,突厥不可一日无主,就趁着今天所有人都来到王庭,请族长宣布下一任可汗吧。”
什钵苾怨恨的瞪着丽君,双眼通红,伸手一指丽君与我,激动道:
“是你们,都是你们害死了王叔!现在还要说王叔是暴病,你安的什么心?!”
他们的声音在耳边响着,清晰的印入脑中,但是我的大脑已做不出任何反应,我的思绪通过那遍地的鲜血,与那双至死仍睁着的眼睛回到了久远的记忆之中。
“什钵苾王子,这是大汗与颉王公平的决斗,在突厥,决斗中死的人是不需要别人负责的,你难道不明白?说大汗暴病,于突厥子民有利!”丽君的声音透着冰冷,一直冷到什钵苾的心里。
身为草原的一员,他自然明白这个规矩,赢者是英雄,输者却只能蒙羞,死了也许是一种解脱。
咄苾面色纠结着痛苦,回头对丽君道:
“王兄终究是死在我的刀下,听候王后发落!大汗临终前已把汗位传给什钵苾,就请族长带了新可汗,去当众宣布吧。”
丽君微一皱眉,她心中虽也悲痛,但却十分理智,这一切都是她设的局,咄苾恐怕不知道,大汗并不是躲不过他的那一刀,而是中了丽君的暗算,早上的饮食中,一定有鬼,只是如今,根本没有半分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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