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加百列的声音不高不低, 后花园中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祷告的声音, 不知何时停止了。

    他们满怀着敬畏地看向正向他们走来的天使与先知。

    天使身上朦胧的白光正在收敛。

    象征着炽天使力量与地位的纯白十二翼缓缓收拢，隐匿。白色的长袍上没有半点装饰，但本身的质地却胜过最精美的丝绸布料。他赤足踩在地上, 地面生长着的草叶, 原本锋利的边缘变得柔滑, 不肯割破天使足心半点。

    长至足踝的银色长发被无形的力量编织着，最终编成发辫垂在身前。

    他并不健硕, 裸-露在白袍外的手臂修长, 小臂上肌理结实而流畅，却只是薄薄的一层。过于白皙的肤色，即使褪去了荣光，也像是被打上了一层柔光。

    天使的美丽臻至完美, 是最富创造力的画家雕刻家都不曾描摹出来的俊美绝伦。

    这份美丽, 无关男女，足以让人一生铭记。

    众人赞叹于天使的美丽, 却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看。

    哪怕这位天使展现出了人类的形态，在场的众人也没敢真将他当做人类。

    “赞美祢, 吾主的从者。”教廷本代的教宗, 圣奥德里奇双手交握，目光虔诚地看向加百列，而后是艾默瑞斯, “赞美祢, 基督的化身。”

    一听“基督”这个词, 加百列立刻就想起了某个被父神册封为弥赛亚的圣子，加百列顿时就觉得心里憋着一股火。

    他觉得，可能短短的十来年，他也没有办法等下去了。

    于是，加百列冲教宗奥德里奇微微颔首，道：“日安，吾主在大地之上的代言人，吾名加百列，御前的炽天使。”

    奥德里奇顿时无比激动起来，不止为了眼前这位天使来头不小，更因为他称呼自己为地上代言人。虽说历代教宗皆自比为上帝的地上代言人，但有什么比经过了官方承认更令教宗激动的事情？

    尤其在教廷式微，那些教会联合推举出一位对立教宗的时候，天使对他的承认有如上帝承认了他的正统性。

    奥德里奇激动得热泪盈眶。

    加百列挑了挑眉，直接道：“吾主钟爱光明，教廷应当更名为光明教廷。”

    奥德里奇毫不犹豫地俯身行礼，道：“谨遵神谕。”

    是的，天使是上帝的信使。他的话，与上帝之言又有何区别。

    完全不知道眼前的炽天使其实是有天堂没法回的倒霉蛋，奥德里奇只以为加百列是上帝派来的使者，前来人间匡扶教廷。于是，奥德里奇毫不犹豫地应下了给教廷改名的事情，全然不顾可能引起的变故。

    而在场的骑士主教们，丝毫没有觉得教宗的决断有何不妥。

    毕竟，那可是神谕啊。

    加百列微笑起来。

    果然还是父神-的名头好用啊。

    咦？他假传神谕了吗？没有啊，他的父神确实钟爱光明，要不然，整个天堂也不会亮闪闪的，没有黑夜。

    他不过是前半句陈述事实，后半句说出自己的心声而已。

    加百列笑得狡黠，从现在开始，能从亚当那里拦截多少信仰之力，就拦截多少。

    作为回到天堂的第一件事必定是套亚当麻袋的加百列而言，对亚当实力的削弱就是对他自己实力的增强。

    没毛病。

    ***

    公元501年5月5日，这一日注定被教廷铭记——

    天使真身降临，人类先知回归教廷。

    圣议事堂中，加百列被恭迎到了主位。

    他的左手边坐着年幼的艾默瑞斯，右手边则坐着本代的教宗奥德里奇。其余各等级主教、各圣骑士团的团长则分坐在议事桌的两侧。

    五岁的男孩穿着粗布衣裳，灰扑扑的衣裳上还打着还几个补丁。他坐在椅子上，脚挨不到地面，实木的议事桌结结实实地挡住了他大半的身体，除非他挺直脊背，不靠着椅背，这才堪堪能够露出整个头。而他若有丝毫的懈怠，议事桌旁坐着的众人就只能够看到男孩的发顶。

    有资格坐在议事堂里的教廷中人，无论是教宗还是各等级主教、圣骑士团的团长，无不出身于贵族的家庭。教廷中当然有平民出身的教士、骑士，只是他们想要有资格坐在议事堂中，需要漫长的时间。

    他们一眼就能够看出男孩普通甚至贫寒的出身，他看上去与圣议事堂格格不入。

    然而，没有人质疑他坐在天使下首位的资格。

    他是人类的先知，是人类的希望，是教廷上下默认的下一任教宗。要不是他的年纪太小，奥德里奇现在就想要给他冠上枢机主教的头衔。

    每一任教宗都是从枢机主教成长起来的。

    议事堂中每一个清醒坐在这里的人都无比殷切地期待着艾默瑞斯的成长。

    本代教宗圣奥德里奇的目光近乎冷冽地扫过议事桌上的空位。

    偌大教廷，有资格走进圣议事堂，参加神圣会议的人选无不经过最为严苛的筛选。奥德里奇继位之后只举行过五次，每次与会人数堪堪五十，都是如今教廷的支柱栋梁。

    可眼下，往日熟悉的面孔少了二十余人，他们正陷入昏迷之中。

    而从加百列殿下那里得知他们昏迷的原因，奥德里奇的目光冰冷。

    他没有想到，就连教廷内部都被渗透至此。

    奥德里奇觉得自己心中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说句不太恰当的话就是，自从见到了加百列和艾默瑞斯，奥德里奇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反往日的忧郁。他就像是回到了三十年前他还年轻的时候，整个人神采奕奕，充满了干劲。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振教廷的声威。

    加百列瞅了瞅不知何时又缩到桌子下面只露出一个黑色发顶的艾默瑞斯，不由叹了口气。

    先知还小，他能有什么办法。

    首先是圣歌斐木的问题。

    奥德里奇从前只觉得那棵小树似有不凡，但不凡之处在哪里，他就看不出了。这会儿，他已经知道了笼罩在神圣之地的结界就是圣歌斐木的功劳，心中对它的重视程度立刻上升了几百个台阶，仅次于天使、先知和教廷。

    奥德里奇准备将圣歌斐木旁的普通歌斐木全部移走，重新规划一下它的生存地，并派遣圣骑士日夜不停地守护着它。对，还有负责浇水施肥驱虫的园丁，必须经过严格的筛选。

    加百列哭笑不得地阻止了教宗。

    那棵圣歌斐木本就因为无人跟它沟通寂寞了数百年，平日里也就那么一片歌斐木陪着还算没有抑郁至死。好不容易精神了些，这会儿教廷还要移走它的小伙伴，将它圈起来不说，还想派人日夜“监视”它……信不信圣歌斐木发狠将自己的根从土里拔-出来，离家出走啊。

    或许，曾经的圣歌斐木没有那个能力，但现在它刚喝饱了加百列的荣光，处于实力大增的阶段。拼着重伤的可能，它还真能拖着自己的根离开这片神圣之地。

    “圣歌斐木不需要阳光雨露肥料，只要教廷保持正统，有足够的信仰之力，它就永远不会枯死。”加百列解释道，“也不必担心有人对它做出什么，圣歌斐木的天赋就是撑开结界，它能够守护这片土地，也能够保护自己，不让邪恶近身。”

    含笑的金色眼眸看向艾默瑞斯，加百列道：“与其给它准备那些无用的东西，不如让艾默瑞斯多陪陪它。”

    “是，殿下。”奥德里奇毫无异议。

    艾默瑞斯立刻坐直身体，乖巧点头应是。

    他得跟小树说清楚，他真的没有丢下过它。今天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而他很喜欢它，才不会丢弃它。

    说实话，艾默瑞斯很喜欢这里。

    这里的土地树木散发着让他愉悦的气息，里面的人也很和善。尤其当他展现出与其他人不同的天赋时，他们没有像是村民一样排斥恐惧他。他们看向他的目光热切极了，充满了喜爱。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艾默瑞斯得承认，他喜欢这里的人。

    要是妈妈能够看到就好了。艾默瑞斯默默地想道，她一定会为他高兴的。

    但男孩转念一想，不由咧嘴一笑。

    妈妈在天堂，她说会一直看着她，所以，她肯定知道了他被他人认同了。

    艾默瑞斯晃了晃腿，蓝眸中满是愉悦。

    接下来，还有两件大事——教廷改名与终止猎巫令。

    前者的动荡，加百列能够帮助教廷摆平。而后者，想要终止大陆猎杀巫师以及异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归根结底，之所以会出现屠杀巫师的情况，是因为巫术的强大影响到了王权的统治。想要终止巫师的厄运，同时应推行出来的，还有能够约束巫师异族的法则。

    那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即使在座众人对天使天生抱有绝对的信任，但在猎巫令的问题上，他们仍是不免心怀疑虑。

    巫师是邪恶的，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认知。

    加百列单手撑着下颌，金眸扫过在座众人。众人纷纷垂下眼，不敢与加百列对视。

    加百列心中嗤笑，与其说他们坚信巫师是邪恶，巫术是罪恶，不如说，他们就如同恐惧被巫术颠覆王权的皇室贵族，他们因对巫术的束手无策而排斥着巫师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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