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曾欣赏红楼院落的晨景,翌日竹枝东方发白便起了床,走下楼,一圈一圈地在小院里转悠。墙角的野蔷薇沿着墙垣攀援而上,纯白无暇,新鲜的露珠点缀其间,不时有淡淡的清香袭来。上回还未长新叶的合欢树已开出了第一朵合欢花,粉白相生地伞状,绽放于树梢,似一片飘渺小巧的云霞,竹枝满心欢喜,为这新生的合欢,更为稍有希望的自己。新竹亦是苍翠欲滴,只是久不搭理,生出许多杂乱的新笋,长得飞快。看着眼前小片的修竹,再抑制不住地放任地开始思念慕容子旭了,不知他现在何处,做着什么呢。
“义姐!大清早地就起来发呆啊!”兰儿趁着竹枝不注意,悄无声息地拍了一下她的肩。吓得竹枝六神无主,不停地拍着胸口,笑道:“迟早被你个小丫头吓死,若是吓着你情郎可怎么好?”兰儿为昨日竹枝与范世成相谈甚欢而忽视自己的事默默生着气,这会竹枝提起便掩饰不住地不悦了,喃喃说道:“你们俩说得那么忘情,有我什么事。范公子也不是什么情郎了。”竹枝这才发现兰儿是个醋罐子,嘻嘻地笑了起来,说道:“原来是有人吃醋了啊,你自小与我一起长大,不是不知道我和表哥的情谊。他是我除了父亲和你之外,最亲的人了!再说,昨日不过谈了些他仕途上的事务以及如何让我早日同父亲相认的事情,你呀,连我都信不过?”经过竹枝一番解释,兰儿倒生了些歉意,盈盈笑道:“我只是说个玩笑话,义姐何必当真!我这就吩咐厨房去做些早点,还有你近乎忘记的合欢花茶!”竹枝拉住兰儿,说道:“切莫乱了地位,我尚未恢复陈家大小姐的身份,目前还只是木槿,这些活儿让我去吧!”因陈老爷对兰儿不理会,亦不过问她的去向,故兰儿的活动十分自由。用过早饭,竹枝便戴上了斗笠,笑吟吟地对兰儿说得:“少奶奶,我们且去会你的情郎吧!”兰儿一头雾水,竹枝便将昨日与范世成相约今日巳时在十里亭会面的事一一相告,兰儿埋怨了竹枝一顿,又匆忙去闺房内换了件崭新的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搭配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好不华贵。竹枝扑哧笑道:“少奶奶,是否太过郑重?”兰儿站在原地转悠了半天,大有孤芳自赏之姿,略带傲色地说道:“这可是在刘府过门时新做的,无论针线还是绸缎都是上等的。”竹枝顿时失语,牵强地笑道:“还是快快乘轿过去吧,免得表哥久等!”兰儿仍一路叨念自己的妆扮十分美艳,竹枝偶有回应,却暗自思忖着兰儿的变化。
十里亭在芙蓉镇南头十里外,故得名,是镇上人为送别而建。到了十里亭,范世成已侯在亭中,竹枝和兰儿下了轿便走进亭内,习习凉风迎面吹来,惬意非常。兰儿幽然一笑,欠身行了礼,范世成忙扶起她,自己亦躬身行礼,倒是竹枝不拘礼节,在一旁看着他二人礼尚往来。兰儿先开口说道:“范公子久等了,风这样大可不要着了凉。”范世成瞥了眼兰儿的着装,闪闪地刺了双目,自然不好说这身衣裳并不适合她,继而说道:“多谢关心,此风甚是舒适呢!”竹枝打趣地说道:“我忽而想到轿内还带了些吃食,你们且聊着,我去拿了来。”范世成抓住竹枝的衣袖,慌张地挽留道:“表妹你莫走啊,我昨晚上想了许久终于想出了一个巧妙的法子是你得以和姑父相认,吃食就劳烦兰儿去拿吧!”兰儿愣愣地,半响瞧了眼范世成又看了眼竹枝,闷声说道:“还是我去吧,你们商议吧!”说毕,三步并一步地走开了。
亭子里只剩竹枝和范世成,竹枝直截了当地斥责道:“表哥你未免太不解风情了吧!且不说你上京取士前兰儿对你的总总用心,就是她当下的痴情你也不该这样待她的。”范世成抓了抓头,说道:“可她那夸张的打扮实在不喜欢,倒是你这身散花百褶裙搭上这支合欢花步摇簪,定显得清新雅致。”说着范世成从身后拿出一支簪子,合欢花形和半寸长青色流苏的花簪。正欲将步摇簪插在竹枝头上,被竹枝一躲扑了空,竹枝说道:“表哥,你越发没个正行,被兰儿看到岂不是伤她的心吗?”范世成便恹恹地收了手,说起了昨晚想到的注意,道:“我先去姑父那里通报,说是凭借自己的权势在芙蓉镇的邻镇找着了你的踪迹,且已将你接回安置在我的府上。只不过你得好好编个故事,能让姑父相信你这些时日的遭遇。你看可好?”竹枝听罢欣喜万分,确不失为一个好主意,笑道:“那一言为定吧,只等你去向父亲说明了,到时我再去贵府白蹭几日饭。”
两人交谈了半个时辰,兰儿不声不响地走了过来,扯了下竹枝的胳膊,似笑非笑地说道:“义姐,都晌午了,该家去了,你们明日再聚吧!”抬头看,毒日已当空,火辣辣地照耀着大地。竹枝顿了顿,尴尬地笑道:“也好,只是耽搁你和表哥独处的时间,明日定不夹在你俩之间了。”说毕,向范世成告了别,随了兰儿乘轿归家了。
轿内的二人沉默着,不知如何打破这寂静,压抑地很。竹枝先开口道:“兰儿,我已和表哥商量好了对策,不日我便去他府上,到时他会禀明父亲,如此我便能正大光明地回到陈府了。”兰儿呵呵冷笑道:“你们商量好就行,何必跟我说,我不过是个多余的!”一面说着一面移到轿子另一侧,两眼也装忙似的看着轿帘外的景色。竹枝瞬间如鲠在喉,再没勇气去触碰兰儿的醋意和质变,她感到一丝恐惧,不由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