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不知道,原本的晴雯在这个时候,很是顶撞了贾宝玉几句,惹出了“撕扇子做千金一笑”这个颇为香艳的事件来。此时换了是她,以她的脾性,是不会当面顶撞贾宝玉的。因此她并没有答话,只是捡起了扇子来,随手搁在了一旁。
贾宝玉初时并没有留心是谁在给自己换衣裳,此时见了是晴雯,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时间讷讷无语。此时站在一旁的麝月听了,因想起袭人的委屈,忍不住说道:“宝二爷如今脾气大得很,昨日连袭人都踢了,何况我们这些人呢?不过是摔了扇子罢了,往常那些瓷器玉器,玻璃缸玛瑙碗什么的也不知道弄坏了多少,也不见二爷在意。怎么今日偏偏在意起一把扇子来了?何苦如此呢,若是因嫌弃了我们粗手笨脚,都打发了,再挑好的来,岂不如意?”
贾宝玉听了麝月这话,气得手脚发抖,指着她说道:“好啊,我知道你与袭人交好,如今却是为了她向我抱不平来了!你们口口声声只说要离了我这里,怎么我一旦认起真来,你们又不走了呢?但凡是真有骨气的,今日你便与你那好袭人姐姐一同卷了包袱离了我这里,我就服你是个硬气的!”
麝月一时不妨,竟惹得宝玉动了真怒,顿时吓住了,小脸惨白,无言可对。袭人听见了,忙从屋子里走出来,暗想要将火线挑拨到其他人那里去,便对晴雯说道:“原是因为你麝月才跟宝二爷顶起嘴来,你怎么反倒没事人一样站在一边看戏呢?”
晴雯笑道:“真是奇怪了,从头到尾我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麝月明明是替你打抱不平,怎么到你嘴里,竟是为了我?天底下可有这样的道理?先前你没听见吗,宝二爷也说麝月是为了你呢!”
袭人从来没在口角上胜过晴雯,当下便忍了气,拉着宝玉的衣袖对晴雯说道:“好妹妹,原是我们的不是,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吧。”
晴雯闻言笑了起来,道:“哪个我们,谁是我们?正经连个姑娘都还没有挣到手呢,便口口声声我们我们了?”
这段时间,晴雯在宝玉心里的分量已是越来越重了。此时听到她这样说自己和袭人,便忙打开袭人的手,对晴雯说道:“雯儿你不要误会,我跟袭人……没有什么的。”
贾宝玉这话仿佛一把尖刀刺进袭人的心里,使得她的眼圈儿立即便红了起来。她与贾宝玉鬼鬼祟祟干的事瞒得过这屋子里的谁?都是明白人。如今宝玉当着这些人否认与自己的关系,真是犹如狠狠在她脸上扇了一耳光,颜面尽失。当下她也顾不得别的了,转过身就疾步离开了屋子,身后的珠帘摔得一阵乱晃,粉白和粉红二色相间的光华流转不休。
贾宝玉瞪着眼睛看着乱晃的珠帘,低声喃喃道:“这一个个,脾气都越来越大了……”到底心中有愧,并没有再说什么。此事,也就告一段落了。正巧这时薛蟠叫人来请他出去吃酒,他忙逃也似的离开了怡红院,赴宴去了。
晚间晴雯正在自己屋子里做针线,忽然听到外面贾宝玉脚步有些踉跄的回来了,便起身走到窗前往外看去。却见袭人斜着身子躺在外面的凉榻上,贾宝玉见了,便歪歪斜斜的在她旁边坐下了。起初袭人并不理睬他,被他低声哄了几句之后,也就笑逐颜开了。两人肩并着肩头靠着头,低声说起私房话儿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贾宝玉将自己手里的扇子递给袭人,笑嘻嘻的看着她一把将扇子扯成了两半。末了又扬声将小丫鬟取了好几把扇子来,看着她撕着玩儿。袭人一边撕扇子,一边将眼风朝着晴雯这里送过来,嘴角勾起一抹象征胜利的微笑。
无聊。这便是晴雯对这件事的评价。她摇了摇头,离开窗户走回到原处,继续做起针线来。倒并不是她有多么勤劳,只是无聊用来打发时间而已。几世辗转,练出了她一手好针线。便是连那传说中的双面绣,都被她给琢磨出来了,可见她的时间有多么充裕,人又有多么无聊。
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怡红院里发生了一件大事——贾宝玉被打了。要晴雯说,真是打得好!可是其他丫鬟并没有这么想,一个个围着贾宝玉,对着他血淋淋的屁股哭得像是死了老子似的,悲惨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