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练出来了,又得霍峻等荆州骁将,取蜀未为无望。而且前番夺取长沙又有意外之喜,昔日刘表之侄刘磐号称劲旅,几度侵扰江东,如今也归到诸葛亮帐下了,凭这些骁勇之徒,加上法正等内应,虽然兵少,取下益州也不是没有胜算。
诸葛亮十成决心已动了七成,却依旧不敢轻率举兵,只是点了点头:“你所言倒也有理,不过此事再容我详思,来日再做定夺吧。”
蒯越见他还不肯决断,索性也不劝了,打个哈欠转身就往外走,嘴里叨叨念念:“夜已深了,我是没有主公这等兴致,硬熬着在这里赏月,如此踌躇,即便站到五鼓天明又有何益?我回去钻被窝,安安稳稳睡个好觉。也请主公早早安歇吧!”
一阵料峭寒风吹过,檐下的铜铃不安地摇晃着,发出清冷的叮当声。诸葛亮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被蒯越的话勾起了悲意——虽说现在有了荆州,但又能比以前好多少呢?莫说称霸一方,就连温暖的家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当初心爱的黄月英,居然被程闵抢走了,诸葛亮每每回想,都是痛苦不已,再穷困的人都有个可以安卧的家,可堂堂荆州之主竟然没有,整日在江东孙氏的阴影下讨生活,近两年来并无一日睡得安稳踏实。抛开雄心壮志不论,单单为了自由也该下决心放手一搏。
“且慢!”诸葛亮倏然叫住蒯越。
“主公有何吩咐?”蒯越慢慢扭过头来。
诸葛亮吸了口凉气:“我意已决,无论是福是祸,都要随法正赌上这一把。就按你的安排调兵遣将,明天一早就办!”
“诺。”蒯越郑重其事深施一礼,终于露出了笑容。
程闵兵不血刃拿下安定郡,又派张辽、黄忠戡定附近诸县,对阵不过数月,关中之地皆已平定,进军西凉剿灭余寇似乎只是时间问题了。
远道征伐将士劳苦,如今进驻临泾县,大家总算可以歇一阵了,上至文武众臣下至普通士兵都松了口气,独忙坏了关中各县的官员,纷纷赶到临泾县拜谒太尉。程闵任命张既为京兆尹,郑浑为左冯翊,赵俨为右扶风,处理善后之事;又召傅幹、贾洪、吉茂、苏则、薛夏等关中名士,每日里讲经论道好不欢畅。杨秋倾其所能竭力逢迎,孔桂更是不离程闵左右,使尽浑身解数变着法哄程闵高兴,今日饮酒明日蹴鞠,又闻冯翊之士游楚精通樗蒲,如获至宝赶紧向程闵举荐。程闵略有不悦:“樗蒲乃市井博弈之戏,这等伎俩也是本官耍的?”
孔桂别的不成,唯独在博弈游戏上颇有见识:“樗蒲虽不及对弈雅致,但也可显用兵之能。昔日鸿儒马融曾著有《樗蒲赋》,赞曰:‘杯为上将,木为君副,齿为号令,马为冀距,筹为策动,矢法卒数。’太尉大人统领三军扫荡天下,区区樗蒲小戏岂会不通?这游楚也是我关中的一位贤士,又以此道著称,太尉大人何不借此机会斗一斗他,也叫那些穷酸们开开眼,方显您老人家的手段。”一席话说得程闵笑逐颜开,当即征召游楚前来——临泾县寺变了博弈场,程闵与游楚当堂对博,众文武一旁观战,又是喝酒又是叫好,斗得好不热闹。
一来程闵后世穿越而来岂能怕他,二来也是游楚不敢赢他,七八局斗下来游楚大败,装模作样连连嗟叹:“在下卖弄此技十余年未逢敌手,不想今日败于太尉大人,心服口服。”程闵颇感欢喜,孔桂在旁一再美言,细问之下又知游楚亦通诗书小有才名,当即拜为蒲坂县令。
莫说田宇、郭奕等人,就连郭嘉、荀攸等人都暗暗咋舌——主公几时这么好说话?这孔桂虽是鄙陋小人,方入程营就有这等头脸,日后还了得?
庞统早觉不妥,立刻谏言:“属下有一言,恳请主公深纳。博弈之术虽可益智,久亦有伤,世人因博采而废事忘业者不可胜数,因财损而谋奸者……”
话未说完已被孔桂高声打断:“非是在下多嘴,这位先生讲话可不妥当,常人因博采而废事忘业,然太尉大人岂是寻常之人?方才太尉大人博弈列位都看到了,投子之时若雷石电发,布局之时似指挥三军;气定神闲正襟危坐,表面上是玩,其实酝酿机谋呢!不用说,诛灭马、韩,克定凉州已在掌握之中。诸位说是不是?”
拍马屁挂上众人,谁能说不是啊?只得随声附和。程闵敞开衣襟,接过孔桂递过的手巾,笑道:“季弼亦风流之士,今日为何这般迂谨?《礼记》尚云‘一张一弛,文武之道’,难道本官就不能消遣消遣?”
一句话反把庞统吓坏了,连忙请罪:“属下无知,主公见谅。”斜眼看了看满面谄笑的孔桂,心道这小子柔中带刺可不好惹。
程闵全没挂在心上,擦着汗道:“本官年少之时也是浮浪子弟,斗鸡走马蹴鞠六博,无所不好无所不精。今年事已高又为政务所羁,昔日那些玩乐之事也都疏懒了。”
孔桂立即见缝插针:“有事弟子服其劳,割鸡焉用宰牛刀。太尉大人身负天下之重,满腹珠玑之谋,又何必鞍马劳顿亲犯险地?以小的之见,您大可安居邺城安享富贵。”
众位谋士面面相窥,这小子拍马屁的水平可谓登峰造极真真滴水不漏。
或许是因为孔桂嘴甜,或许是这话正对了心思,程闵越听越受用,飘飘然晃悠着脑袋,口上却道:“牛刀可以割鸡,鸡刀却不足以解牛。”
田宇此番得偿夙愿上了战场,这几日心里正高兴,也被孔桂拍得甚美,听了程闵的话,又不禁想起当初渡渭水之前的安排,技痒难耐忍不住问道:“父亲两月前叫孩儿参悟兵临潼关之事,孩儿愚钝至今不解,请父亲明示。”
田丰听儿子相问也解释道:“将在谋不在勇,主公平生用兵皆谋定而后发,故而每战必胜。前番贼据,我若兵入河东,只恐马、韩分兵把守诸津,则西河未可渡。故而我盛兵以逼,马、韩等人误以为我要强攻,遂集兵关前,河西之地反而空虚,所以张辽、周冷抢渡可成。”
“虚中有实,实中藏虚,原来如此!”田宇似是打仗打上了瘾,闻听此言连拍大腿,恨不得立刻找敌人再试验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