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说,珍惜当下。
于渺渺盯着这四个字看了很久,心想,的确是应该珍惜,珍惜最后能跟他坐在同一间教室里的这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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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周里,震幅慢慢减弱,陆陆续续有志愿者千里迢迢赶赴灾区,全国各地都在组织各种大大小小献爱心的活动。
于渺渺把家里自己所有的旧衣服和旧书全部搬到了学校,并且非常慷慨地捐了一百块钱。
排队走到讲台前面捐钱的时候,她看到,颜倦也捐了一百块。
在同学里,算是捐得很多的。
他一直都是这样,面上高傲冷漠,实则温柔善良。
课间的时候,于渺渺趴在课桌上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跑去找他说话。
毕竟,以后也没有多少机会了。
教室后面的窗户半敞开,阳光透过梧桐树枝桠间的罅隙,毫不吝啬地洒落进来。
颜倦安安静静靠窗坐着,手里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厚厚的物理竞赛题锦集。
“颜倦。”
她开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叫他名字。
对方闻声抬头,冷冽视线模糊在一片斑驳光影里,朦胧又温柔。
比起刚开学的时候,颜倦现在在她面前几乎没有距离感了。
于渺渺突然觉得,其实她做出的这些努力,还是得到了回报的。
“你在准备竞赛吗?”
心里定了定,她走近,装作淡定地寻找话题。
他点点头:“下个月要参加省内竞赛。”
他说到省内两个字,于渺渺才想起来,颜倦已经一路过关斩将,拼到了省级。
如果省内拿下名次的话,就可以获得参加全国范围内竞赛的机会。
她听说,如果在国家级的竞赛上拔得头筹,就有机会得到清华北大的保送名额,不用参加高考。
当他们还在苦苦挣扎书本上那些难题的时候,颜倦已经开始准备各类竞赛。
在这条路上,他走得太快,远远将他们甩在身后。
于渺渺有些挫败地想,或许自己永远都追不上他的脚步。
努力维持住表面上的笑容,她挣扎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颜倦,你以后……想去那所大学啊?清华?还是北大?”
他神色如常,仿佛这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还没想好。”
顿了顿,颜倦漆黑眼瞳看过来,又轻声补充一句,“不过,应该会去北京。”
因为妈妈希望他以后可以在北京发展,而自己也想带她去首都的大医院里看病。
北京呀。
于渺渺刚刚还有些黯淡的眼神瞬间亮起来。
她想,她大概有努力的方向了。
虽然清华北大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但是偌大的北京城里,她总不可能一所大学都考不上吧。
这样,到时候也可以跟他生活在同一所城市,抬头看同一片天空。
课间的教室里兵荒马乱,乔笙和赵熠然一路从讲台追到阅读角,又跑到教室外面的走廊,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聊着天,传出此起彼伏的笑声。
就在这一刻。
教室右前方的扩音器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鸣笛声。
像是照相时被摁下了停止键,四周瞬间静寂无声,刚刚还在追逐打闹的,说笑聊天的,全都停下了动作。
于渺渺看到身边的颜倦从座位上站起来,身姿笔直。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站好,似乎连时间都凝固在了这一刻。
只剩下扩音器和道路上的车辆里传来的,刺耳的鸣笛声。
脑海里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如浮光掠影般一一闪过,清晰地近乎残忍。
于渺渺想起那些摇摇欲坠的钢筋和楼板,塌方下被掩埋的大人和孩子,抿了抿唇,神情愈发凝重。
而颜倦,此刻就静默地站在她身边。
她和他一起,度过了这肃穆的三分钟。
直到她站得双腿微微发酸的时候,鸣笛声终于停止。
哀悼结束,同学们却仍然沉浸在悲伤的氛围里,没有人再大声说话,更听不到嬉笑声音。
于渺渺转身去寻找颜倦的眼神。
他垂下眼盯着课桌,鸦羽般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眼色极淡,仿若漠不关心。
可是她明明看到,刚才捐钱的时候他不声不响捐了一百块,比很多表面上热心的同学捐得都要多。
思绪收回来,于渺渺叹了口气:“希望接下来不会再有余震,希望政府能够安顿好他们。”
而她现在,除了捐钱捐物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话音落下,她扭头看着窗外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色,突然有些感慨,“这几天真的让我体会到了什么叫人世无常,我们每天忙忙碌碌地学习、生活,却永远都猜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马路上的车辆重新开始行驶,城市又按部就班地进入了忙碌状态。
颜倦顺着她的视线一起望过去,却仿佛透过生机勃勃的城市表象,看到了埋在里面的断壁残垣。
他突然笑了,笑声轻得像一声叹息:“是啊,所以生命中的每一分钟都很宝贵。”
如果他有预见未来的能力,父亲就不会在车祸中丧生,母亲的下半生更不会只能困在小小的轮椅里。
他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是残酷的。
微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响声,他的声音落在她耳边,有淡淡的悲哀。
于渺渺低下头,也在心里学着他的口吻对自己说:
是啊,所以生命中跟你度过的每一分钟,都很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