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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的修行路也颇为传奇,志异上记载,“观书看山三百载,一朝入元婴。”
以看书入道的,凌云渡千百年来上上下下,仅此一个。
叶孤城听他文绉绉的出场方式,不像来生死战,倒像是来参加诗会文会,看来志异上所述以观书写诗入道,所言非虚。
叶孤城转而看向山下笑道:“没想到,这一次为了和我的赌局,居然请出了这么多不世出的人物。”
山下众人尚未有回应,山上的书生先悲凄似的笑了两声,“我又算什么不世出的人物,不过一抛妻弃子的穷书生罢了。”
罢了两个字出口,他又连叹两声罢了,从怀中掏出一面笛子,对叶孤城道:“我自修行以来,尚未杀过人,与人动手的次数都寥寥无几,也没什么手段,只吹一曲笛子便就此下山。”
叶孤城皱了皱眉。
无论上次的嘉树,还是眼前这个张瑜忻,都有些怪异。
他本以为所谓生死战,一旦开始就必定激烈壮怀,现在的情形与他所预料的大相径庭。
想了想,叶孤城将剑收起。
盘膝坐在了山上。
书生一见叶孤城如此坦然,面露敬佩,又躬身一礼,赞了一声,“道友是君子,君子坦荡荡。”
叶孤城看他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十数年寒窗苦读之后书生的呆板和迂腐,总觉有些可笑。
他没有开口。
张瑜忻将手中的笛子微微一转,放在唇边。
一曲魔音就此展开,犹如画卷,身临其境,如泣如诉。
笛音中有幻境。
江南水乡,杨柳依依。
一间小木屋里,有一家三口,和睦安乐。
男子面容英俊,女子眉目清秀,一人读书,一人纺织,又另有一个孩子躺在软布包围的竹筐里咿呀学语。
男子读书提笔,女子为他研墨,夜色来临,她为他掌灯,直到他最终不支伏案而眠,她默默为他披上寒衣,待第二天他醒来,温热的小米粥已然熬好,摆在了案前。
布衣衩裙,粗茶淡饭。
每当阳光从小木屋的天窗里打下来,女子能看清书生脸上的细微绒毛,还有他思考的时候,微微蹙起的眉毛。
就像一幅定格在此处的画卷。
又一年,书生要上京考试,恰逢柳树飘絮,一川烟草,满地杨花。
深夜,纺织机吱呀鸣叫,整整一夜,女子为书生备好行囊,准备好干粮。
第二日,女子站在岸上,怀中抱着咿呀学语的孩子,书生站在舟中,背上是她彻夜纺织的行囊。
他在客舟中向她挥手,扯着嗓子喊,是温柔的,响亮的声音:“待我金榜题名,待我此去光耀门楣!”
书生的身影渐行渐远,小舟随江水而去,由人影变成了隐隐约约的点,到最后只剩下一望无际的江面。
她站在原地,久久地望着,堤上的风渐起,柳絮飘飞,痒痒地贴在面上。
她微微低头,再看怀中婴儿,脸上露出极美的笑。
郎君一走,便是十三年。
一个女子在一个木屋中纺织,有轻轻的织布声。
她孤身一人,织出了一道十分精美的锦缎,锦缎上有一男一女,男子头束青巾,身着麻衣,面容俊秀。
女子就是她自己。
她打开窗户,望着屋外的辽辽江面,一步步走了过去,探着脑袋去瞧江面上倒映出的,是已经有细微皱纹的脸,‘十三年’
一声轻微而坚定的叹息。
又过三十年。
当女子成为一道碑。
吧嗒。
一个年轻书生踩断了枯木的树枝来到碑前,他的面容清秀,没有丝毫皱纹,一站就是三天。
风雨交加,落叶簌簌。
书生再回头,看江边一所破败的木屋,就像看着当年,红袖添香时一家三口的融融其乐。
他喃喃自语,“我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咔嚓!
张瑜忻的笛音越来越悲凄时,青山山下,有数不尽的弟子丹田处响起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烂柯寺方丈和喟叹观观主最先从幻境中醒来,他们二人面色一变,手中急忙结印掐诀。
一道屏障自他们手中各自发出,将烂柯寺和喟叹观弟子笼罩。
二人这才看向凌云渡方向,只见凌云渡弟子并不受影响,可见早有准备。
烂柯寺方丈面容阴沉,心中明白,“这是凌云渡之人借着杀叶孤城的名头摆了烂柯寺和喟叹观一道。”
雄上真人看到了二人的阴沉神色,脸上似笑非笑,佯装专心地望着山上。
这张瑜忻虽然修为不济,但笛音十分厉害,能将敌手代入幻境,并一刻不停将自己当做幻境中人。只要敌手心性稍差,就会被笛音趁虚而入将其道心击碎,正如烂柯寺和喟叹观的众多弟子。
派这张瑜忻上山,是因为雄上真人觉得叶孤城实力虽强,可是修行年月不长,猜测他道心不诚,所以剑走偏锋让张瑜忻上山一试。
嗡
山上响起剑鸣。
雄上真人一众修士都抬头去看,只见叶孤城睁开眼睛,目中清明,显然并未被幻境所迷惑。
他缓缓起身,看着张瑜忻,冷笑道:“难怪你上山时说自己抛妻弃子,原来一切是真。”
他仗剑而出,灵识一动。
唰唰唰!
万千剑气犹如天地牢笼,笼罩向张瑜忻!
“不好!”雄上真人开口道了一声。
剑气纵横而过。
可怜张瑜忻自上凌云渡以来,六百多年中很少与人争斗,体内元力刚起,便被数不尽的剑气席卷。
剑气一过。
一颗头颅滴溜溜飞了起来。
面容惨白,五官俊秀。
伴随着叶孤城的声音,“你早该去陪你的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