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
我把女皇排在最后是因为我完全无法记得她。她身上有一种非常强大的东西,只要她接近我,我就立刻会陷入昏睡。他们说她是我的母亲,只有哥哥偷偷地告诉我她不是。哥哥说,那个他们要我称之为舅舅舅母的人才是我的父亲和母亲。
我茫然无解。我对母亲的记忆只有一张脸和一首好听的歌谣。我的生命里重要的两个人不就是哥哥和夜寒吗?
后来很久之后,当我好不容易学会了一点点他们要求我的各种东西之后,我的十三岁生日要到了。他们说,要给我在全天下大选夫郎,还说我这个年纪才选,已经算是很晚了。
我问夜寒,夫郎是什么?夜寒说,夫郎就是晚上陪我睡觉的我喜欢的男孩子。我不解地问他:那不就是你吗?夜寒就有些不敢看我的样子,嘴角却忍不住地弯起。
我就又去找哥哥说,我已经有夫郎了,就是夜寒,所以不要让先生们教我那么多大选夫郎的礼仪了好不好?哥哥哈哈大笑,说我喜欢夜寒这很好,可是曌国太女的夫郎可不是贴身保护我这么简单的。
哥哥说,除了夜寒,另外几个我不排斥的少年也要成为我的夫郎的。他们大多没有像夜寒一样时时刻刻陪着我,是因为他们一直在忙着接受上一代和上上一代六郎将的教导和考验。将来,他们要在在朝堂上替我治理国家。
哥哥说,夜寒只能负责保卫我的安全,我会有六个夫郎,每个夫郎都会有独一无二的作用,谁也不能取代另一人。
于是我才知道,原来夜寒只是他们选出来陪我的人选之一,除了他,最终还会有五个人成为我的夫郎。
这六个人,是什么神算子秘密算出来的,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才知道。
我听说,因为给我选夫郎的事,整个曌国、甚至整个天下都热闹起来了。我不明白,不知道选个陪我睡觉的人跟全天下有什么关系。
大选进行了一年,就在某个重要典仪即将举行的时候,一个叫“太上皇”的女人死了。我平生第一次穿了一身里里外外的白衣服,由很多人陪着去出席这个据说是我祖母的人的丧仪。我第一次见那么多人,很害怕。可是夜寒为难地说他必须正式当上我的夫郎以后才能公开陪我出门,而葬礼上我身边人山人海,他也无法隐藏。哥哥焦躁地说他在曌国的身份只是一个质子,也不能在我身边陪我。
另外五个人的身份也不够,因为我还没有选他们,那个重要的典仪还没有举行。
我哭得不肯出门,这时候来了一个非常漂亮会说话的公主来陪我,他们说她叫春明,是我的小姨。
春明也是曌国的公主,是死掉的太上皇除了女皇之外的另一个女儿,年纪比我还小一岁,却早早地送到某个外国去做人质,如今已经嫁给了那个国家的太子。他们说我论辈分该叫她小姨,但因为我比她尊贵,所以不必真的叫。
春明很会说话,又非常有趣,很快就把我哄开心了。于是从始至终的所有仪典她都陪在我身边。我很满意,大家也都很满意。
我不明白,为什么最后我们两个人单独进入太上皇的陵寝为太上皇棺椁前的魂灯燃灯的时候,她突然把我的头狠狠地砸在了棺材角上!
我看到自己从头顶开始脱离肉体,像一道淡淡的虚影漂了起来,看到春明鄙视地踢了一脚我一动不动的身体,昂然地向外走去。我还听到她大声地哭喊:“长安撞棺殉葬了!”我最后最后的感觉就是对所有一切的不解和茫然,然后身子一轻,彻底脱离了脚下的肉体,然后突然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
我头痛欲裂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没有飘走,肉体还在,也没有身处于那无比空旷寂寥的高大墓穴里。身边是小溪和荒草,草原上的风呼呼地从我脸上刮过,太阳正正地照在我的头顶。
我浑浑噩噩地躺着,不知道自己身在哪一世的哪一重梦境里。
我到底是谁?21世纪的纳兰蓝、桃莫颜收养的桃九、三岁死去的乌云珠、还是大安宫里被害的长安公主?哪一个才是我真正存在过的前世,哪一个才是我正在经历的今生?
我精神分裂了,对吧?
我浑浑噩噩地起身向前,浑浑噩噩地骑马,浑浑噩噩地来到了离我最近的、记忆中存在过的地方。
我浑浑噩噩地抬头看着曾经我以为我统领过的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