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能放下她去休息,而是不愿违拗她的意愿哪怕一丝一毫。不是不担心她出去会有危险,而是更愿意让她放心。
但此刻并非温情的时刻。她略理了理思路,将今天她做的事毫无保留地告诉他。此时面对他,她已经不必再像以往只把他当君息烨时那样小心翼翼。木头在她身边,这是一份失去了十五年后又找回的感受,如此珍贵,在这个世上她不再孤独。
君息烨果然收起了眼眸中的炽烈,眼底深处都是冷静:“下面呢?你还要见谁?”
陌生的国度,特殊的身份,既定的命运,挣脱的愿景,他的女人,如今每分每秒一定都是如履薄冰。
“自然是……”纳兰蓝唇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意,“当年受越王重托,如今贵为朝廷册封的郑伯的……郑黯钧了!”
眼神转柔看向他:“这一次,你跟我一起。”
之前也不是不想带他一起去见越王夫妇和桃清河,只是越王的过目不忘和桃清河对她的熟悉、对君息烨的敌意让她不能放心。
曌都的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君息烨在场与不在场,她再掩饰,心态神情都会有所不同,难保不会被发觉。没有完全的把握之前,她不能把自己最珍贵的秘密袒露出来。让君息烨有成为她软肋的危险。
虽然事后证明,至少阿妈和大哥都是值得她信任的。
君息烨闻言,黑沉的眸子顿时绽开浓亮的笑意:“嗯。”
权倾天下的安平伯郑黯钧正式前来花府,拜见新鲜出炉的天算子玉殊大人。
平日里壮观的排场统统都没有带,仅仅是在几个贴身随从的保护下,郑黯钧踏入了花府的府门。来到纳兰蓝下榻的院落前,更是连那几个随从都留在了院外,只身进了院子。随行的护卫个个暗自惊诧,同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警戒着,不知道伯爷这是怎么了。
纳兰蓝慵懒地坐在主位宽敞柔软的座椅上,微眯着眼看着门缓缓打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很威武的中年人,胡须留得恰到好处,厚唇浓眉,沧桑重负满面,面相竟然也属忠厚。只是,仅仅中年的年纪,头发竟然花白了一半。
郑黯钧满怀心事地看向主位上在阳光折射下泛着银色光芒的身影,一双厚唇死死地抿着。自从听说天算子出世,他的一颗心就吊了起来,唯恐那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被天算子窥破了天机。没想到这么快,今天刚下了早朝,他就接到了让他恐惧的口信。
上面只有一句话,却让他胆战心惊:“鹊巢鸠占到何时?”
但,不到最后时刻,他还是要撑住这么多年的坚持。稳住了心绪拱手道:“不知天算子大人忽然传信本伯,有何天机示下?”
纳兰蓝淡淡地笑了,示意他上前,然后微微前倾了身子,轻轻地揭下了自己的面具,看着他骤然失色苍白的脸,一字一句地道:“郑护卫,我回来了!”
郑黯钧失魂落魄地瞪着纳兰蓝的脸,耳边轰雷般响着那句“郑护卫,我回来了!”,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面无血色地跪在了地上:“公……公主!”
竟然就这么认了?没有暴起击杀,没有百般辩解,倒是认她认得如此干脆利落……细细地观察着郑黯钧的五官面相和眉宇间的气泽,原本的猜测一点点地淡去:“郑黯钧,你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
“臣有罪……”
煎熬了十五年,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郑黯钧呆呆地跪在地上仰望着眼前与女皇陛下五分相似,与越王夫妇更是像到了七八分的冷淡面容,完全没想怀疑小主子怎么会成为天算子的郑黯钧心神震荡地回忆起了当年事发时的场景。
十五年前……
那天的天漆黑漆黑的,天雷打得骇人地密集,大雨更是凶猛瓢泼,落在人身上不像是水滴,竟像是沙砾般砸得人生疼!走在荒郊野地里的护送队伍人人心中骇异,总感觉今天的天气让人心头恐惧得发凉!
郑黯钧这一天刚刚把妻儿接上,此刻亲自带着太医守在乌云珠公主的马车里,却依旧不能停止公主梦中抽搐的惊悸。
雷声滚滚仿佛就砸在马车顶上,太医也是手脚发颤,实在无法让本就昏睡不醒的公主再怎么睡沉一点,好听不见雷声不受惊吓。但,公主的脉象却实实在在地显示受惊越来越重,整个人的气脉都弱了下去!
郑黯钧从小跟随在越王身边,忠心耿耿,此次也是一心想要把公主平安无恙地送抵故国,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国境线上遇到天降异雷,公主眼看要命丧此地!
郑黯钧是真的慌了,万般无奈之下,突然想起今天见到自家三岁的女儿芹儿病弱爱哭得不行,却在妻子的怀里乖巧无比,整个队伍中,如今要数妻子最知道怎么样哄好这样幼小受惊柔弱的孩子。
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郑黯钧飞奔而去打算将正抱着同样受惊呜咽的女儿哄着的妻子带来,安抚命悬一线的公主。
然而就在他刚刚匆匆拉起莫名其妙的妻子准备拽去马车上的时候,厮杀声突然就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边境的流匪百年不绝,正因如此,越王才派他亲自带着一队亲兵随行护卫。但,不要是今天!不要是此刻!此刻公主正生命垂危!
郑黯钧急疯了,长刀挥舞得密不透风,拼着自己受伤也要尽快赶到公主身边去!但他身边还护着妻子,妻子手中还抱着芹儿,他自顾都不暇,怎能回到马车去保护公主?
妻子吓得哭叫不止,但也很快就在惊泣中明白丈夫一个人无法护住他们一家三个。
这位身为母亲的平民女子决然之下,一把将芹儿推进了他的怀里,扑向了匪徒的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