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灾难现场与医院急诊处检伤处理最大的不同,是在医院以无生命征象者作为优先处理顺序,而灾难现场则否,因为医疗器械不够完备、医疗人员人数有限。但不管是何种检伤方式都是希望透过检伤分类,能将有限的医疗人力、物力资源得到最有效地运用,使病患能最恰当、最快速的得到所需的医疗。
在灾难现场急救的时候,往往能遇到意识水平下降到三百,瞳孔已经扩大的患者,这种患者,并不排除立即送上直升飞机到医院还有生还的可能,但是,在运送过程中死亡的案例也非常多。在这个时候,我们只能选择那些上直升飞机获救机会大的患者。
当我们这样选择的时候,就意味着那个被我们抛下的患者走向死亡。
虽然极力想救活每一个人,但是总有人会无法挽救地走向死亡,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是极力减少死亡的人数而已。
所以,医生的选择,是生与死的选择,是抉择。
“刚才你很帅,在现场和那大叔理论的时候。”我正换着衣服,盛云舟突然出声道。
“你刚才也很帅,在现场给孕妇接生的时候。”我对着镜子扎起头发,一边说道。
“那是因为你一直在指导我。”盛云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不是,能这么快走出上次现场接生的阴影,你已经很了不起了。”我由衷地说道。
“但是,你真的没事吗?”
“我有什么不对吗?”
“因为你一脸随时都要哭的样子啊。”盛云舟关上柜门。
换好衣服,我去HCU巡房。
直到现在,我才能作为女儿去看她。
躺在病床上的她。脸色苍白地惊人,一头虽然已经泛白但还是浓密的头发因为做了血肿穿刺的原因被剪掉了一块,虽然好好地包扎着,但我总有想流泪的冲动。
作为女儿,我到底为她做了什么呢?
从小就不是听话的孩子,她为了我不知道操了多少心。
总是以为自己还是孩子,还想永远依偎在她的羽翼下,却从来不知道,原来她的羽翼也已经不再年轻了。
她不想我做医生,我也没有顺她的意,自己坚持自己的想法,为了工作的事情我们大吵的次数多得数不清。
甚至为了让她安心,我的婚姻也是对她的欺骗。
一直以来,我都只站在自己的角度,从来只为自己考虑,我实在是太自私了。
而她现在躺在这里,作为医生的我,也没有办法让她立刻醒过来。在灾难现场的时候,我也不能丢下其他的病患而只照顾她,因为我是医生。
我不配做她的女儿,她一生都是为了我,然而,我却没有为她做过什么,一次都没有。
“咦?明慧,你要回家吗?”袁小川有些吃惊地问。
“嗯,回家准备点日用品什么的,我妈不喜欢用医院的。那我走了。”我淡淡说着,套上衣服准备回家。
刚进电梯站定,身后有人也进来了,是蔚昀泽。
站在他的身后,木然地看着他蓝色的急救服,上面印着医院的名称,白色的。
“顾医生,刚才有一名患者确定是你的母亲。”
“你们医生真是令人恐怖的物种啊。因为你们习惯看到病人流着血的样子,习惯听到病人们痛苦的呻吟,习惯闻到血腥味和消毒药水的味道,习惯没有感情地在病人的身上开膛破肚,习惯了人的生死!你们实在是太可怕了!”
“说不出话了吗?如果现在躺在这里流着血的不是我的父亲,而是你的父亲,你还会这样吗?”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还在一直回响这些话,一遍又一遍。
我仿佛还站在今天下午的灾难现场,仿佛刚刚才看到满头鲜血的妈妈,仿佛还在接受着患者家属的指责,仿佛还能闻到那时候空气中弥漫着的鲜血的味道,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时吹过我身上的燥热的风。
太可怕了。
今天一整天都太让人感到害怕了。
若不是蔚昀泽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我怕我会立刻在电梯里放声哭泣。
“顾医生。”
“什么事。”听到蔚昀泽的声音,我勉强回答道。
“今天你做得很好,”他微微侧了侧头,“检伤分类。”
几近崩溃的泪腺再也忍不住泪,我滑落在地上捂着嘴抽泣起来。
“你...没事吧?”
感觉到落在肩上温热的力量,我只是流着泪拼命摇着头,“我只是有点...累了,马上...马上就会好了。”
就让我这一次,就这一次,痛痛快快哭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