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皱眉碎碎怨念。
犽襄君耐心解释:“三生石上未记载,说明你二人,皆非凡尘中人。”
“我二人?”
我回望舜璟,他平静无澜的面容,好像一切皆在他的意料之中。
虽说,由此可以断定我的梦境属实。但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实在无法流畅准确地拼凑出九重天上的前程往事。
就在我颇感失望,准备随同舜璟折返离开时,忘川河畔突兀地刮起一道阴郁呼啸的寒风。
犽襄君眸色沉了沉,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幽冥境内。
“孟婆,好端端地,你刮风做什么?”
一个虚渺年迈声音,拖着长调子,空灵响起:“老孟婆我心口热,歇一歇,吹阵冷风,给自己降降燥。”
我被飞扬的尘土吹迷了眼,不禁低头揉了揉。待再睁眼抬起头,眼角余光瞥见舍身崖壁苍劲竖刻着一排字。
“但求与君共来世,长情终古无绝兮。”
我屏息凝望着崖壁,轻启唇齿,一字一字念完。只觉字字入心,情深肺腑。
“这是谁刻的?”我问。
犽襄君缄默不语地看着我
这眼神的意思是……
“我刻的?!”
顷刻间,我心里一万头红鬃烈马在云山幻海中奔腾不息。
“我什么时候刻的?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犽襄君招架不住,抹掉额头冷汗,竭力安慰道:“菀妹,你们若想知到幽冥九百年里的来龙去脉,就随我到阎狱殿 *,坐下一叙吧。”
语罢,犽襄君领着我与舜璟原途返回。
再次途径奈何桥头时,犽襄君颦蹙眉头,神色无奈地冲着孟婆,责斥道:“你为何要多此一举?”
“有情人应成眷属相守,有心人应被铭记于心……”
孟婆慢慢腾腾地说完,脸上被岁月摧松的褶皱,荡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犽襄君与孟婆之间,如此隐晦的聊天内容,必然有异常原因。
可无论我怎么旁敲侧击,犽襄君都不肯透露,寡说这是他与孟婆二人的秘密。
来到阎狱殿的幽庭小院。
倚坐庭院朱椅,桌案碧螺生烟,袅袅清香。
放眼望去,庭下青苔遍阶,一泓积水,清澈空透,藻荇错落交横。
犽襄君娴熟地浅抿一口碧茶后,徐徐开口,语气幽幽道:“菀妹,初次见到你,你的魂魄便是躺在我这掖庭池里。”
我吃惊地深吸一口幽冥寒气,脑子一片空白。
“你说你叫白菀,我在三生石上查不到你的来历,所以你无法投生转世。于是你一日一日,枯守在孟婆身旁,说要等一个人。你望眼欲穿地等了九百年,直到你决定豁命一试,入轮回去尘世寻他。”
犽襄君声音开始有些哽哑,故作淡定地狎一口茶,清清嗓子后,继续沉入回忆里。
“因为凡尘万物轮回转世,皆靠命数。你命数不明,若强行跳下轮回台,我也没把握你究竟会投生于世,还是湮灭于形。我百般劝你,终究,你还是选择跳了下去。还记得那日,临上舍身崖时,你含笑再崖壁刻下那些字。”
犽襄君描述的恸情场面,我没有丝毫印象,倒是生出不少别的疑虑。
“为什么我连九重天上的事,都零零散散的记得,却丝毫不记得幽冥这九百年呢。”
“因为你喝下孟婆汤,忘掉所有记忆,却因眉心封印而记得前程往事。但是轮回台上,轮回者必须抹除记忆,方能投生。我耗费修为,在你的眉心封印上又加固一层,以避免你再想起。”
原来如此。
紫竹林里,我天真无虑的百年狐妖岁月,原来是拜犽襄君所赐。
直到凉亭那晚,洛不凡一掌废除我修为,不只断了我的筋脉,还无意中破除犽襄君加给我的封印……
我偷偷望向身侧的舜璟。
深邃漠然的瞳孔里,似是雾里透出星光。
不知道,在犽襄君轻描淡写的那段漫长时光里,我究竟遗忘了多少悲欢泪喜。
“犽襄君,我想找回被抹去的那九百年记忆,你可有法子?”
“万物相生相克。记忆可以抹灭,自然可以找回。只是不知,你有没有这机缘。”
“什么机缘?”我迫切追问。
“彼岸花下相思种,忘川与记川。若能种结相思豆,服下即可唤醒你抹去的记忆。你,真的要试?”
“嗯!”我坚定地点头确认。
长久来,一直旁听着的舜璟,突然插话打破沉默,冷峻面色,缓沉开口。
“你我的来历,已大概捋清。上古神界,幽冥轮回,忘了便忘了,不必记得太清。”
我胸口隐隐的痛,深深扎根在幽冥潮湿的冷风里。
“难道,你一点也不想知道我们之间的过往?”
“我与你,既然被神界贬落凡尘,必然不是好事。凡事可求,但不可强求,尤为不可生出执念。”
舜璟的面容无喜无怒,无忧无伤。淡漠的语气,冷的寒气逼人。
可是,我曾经在梦里感受到过他的温暖怀抱,宠溺细语,瑰丽心跳……
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却没有办法停止追寻。
我眸中升起一股子零星的倔强。
“你不愿记起,是你的选择。但属于我的记忆,我一定要找回来。”
一旁的犽襄君深深叹了口气,凭空摊开掌心,将一粒浑圆嫩黄的小种子递予我。
“纵然舜璟上仙的话,不无道理。可是,如果忘记是你需要的,我帮你忘记。如果想起是你需要的,我助你想起。菀妹,回去吧,愿你早日达成所愿。”
“犽襄君,谢谢你。”
我双手接捧住相思种,小心翼翼妥善收好,然后转身随舜璟离去。碎碎走过几步后,我莫名心思异漾地回过头……
只见十五六岁小男孩模样的犽襄君,眸底掩着复杂的闪烁,凛然威坐在幽冥掖庭中,云淡风轻地饮着茶,目送我们离去……